打頭的幾個人打扮幹練,背着弓箭手裡還拿着刀,刀身上還有血污舊痕,難掩一身疲憊,眼中紅彤彤的全是血絲,騎着馬遠遠望見裴明霄等人後,躊躇不前的小聲商量:“這些是活人嗎,還是妖鬼幻化出來引誘行人?”
一個外形俊俏,膚白如玉的少年騎馬望來,他看年齡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模樣,還帶着些雌雄莫辨的稚氣,神色比起一旁緊張的護衛鎮定了許多。穿着銀絲繡成斑斓星河的外衣,看起來像是某種改良版的道袍,輕裘緩帶,頭上戴着銀色的蓮花冠,手中執着拂塵,腰側别着寶劍。
沉吟着打量已經戒備起來的諸人,很快就從衆人看向中間的視線中察覺到了什麼,來人用并不會讓人感到冒犯的眼神輕輕掃過。
然後小聲和旁邊的護衛說道:“他們并沒有急不可待撲上來殺人,反倒是看起來帶着些戒備,從這點看不像是妖詭,這些人要是真的是活人,那咱們就有必要去打探一二,想要在這場大變中順利活下來,就要盡可能的多掌握信息,畢竟他們看起來并沒有太多惶恐,就好像有底氣似的。
但這些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你們不要靠近,帶着大哥離得遠一些,要是有不對,就趕快離開,不必管我。”
護衛大驚,他急促的壓低了聲音,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不可,二公子,您怎麼能夠以身犯險呢,就算他們不是邪魔,可要是盜匪兇徒僞裝,您一個人過去隻會陷入危險中啊。”
李清越看着已經減員不少的隊伍,扈從們神情惶然,不過是根據以往的習慣,繼續聽從自家的指揮罷了。但是這世道變化如此之快,連傳說中的妖魔都出現了,還能夠肆意吃人。
隊伍裡的武者都被殺了不少,等到這些下仆們心中積累的恐懼越來越多以後,看着勢單力薄的他們,還有車隊裡的物資、财産,真的還能維持住以往的恭敬,而不會生出什麼其他心思嗎。
哥哥已經負傷倒下,那麼他作為另一個主家,就要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胸有成竹的鎮定來,不至于讓他們生出其他妄念。至于同路而行的王家,總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是這隻是父輩的一份交情。
自己從小習武,也算是有些勇力,比起這些隻是身體壯碩的護衛們還要靈巧不少,清楚看到,沒有點名讓他們一起跟過去以後,這些仆人臉上閃過的慶幸之色。
李清越知道,他們已經被之前路上遇見的妖魔吓破了膽子,要是自己強求,難保不會心中憤憤。
變故初始,他們借住的宅邸裡有人變異成了妖魔,為了保護他們,忠仆們已經折損不少,現在不能有大動了。
李清越搖了搖頭,他将一柄短劍在手臂上綁緊,然後說道:“我已經決定了,隻希望你們能夠照顧好大哥就行。平威,你守在我哥哥身邊才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大哥李懷英受傷後喝了藥正在休養,此時還昏昏沉沉,那他就要控制住局面,留下可靠人手看護。
李清越盡管心中緊張的怦怦直跳,但是表面卻一派淡然,他騎着馬脫離了隊伍,身後果然沒人追過來。
等到慢慢靠近以後,他開口道:“我們并沒有惡意,既然有此緣分巧遇,隻是想要向諸位打聽一些路上的見聞而已。”
陳虎忐忑不安的看着‘劉青陽’,他心裡面同樣毛毛的,生怕這少年是什麼山野精怪變化而成,這一路上見到了不少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極大的刺激了他,使得他根本不敢離開‘劉青陽’。不斷絞盡腦汁的拉近關系,也是害怕這位仙人放棄自己,他活的好好的,半點不想去死。
其他兄弟們的心思自然也是如此,衆人還能維持住膽氣的原因,不過是自家隊伍中有仙人,仙人還能确實為他們指出危險所在。
裴明霄靜心感受,并沒有從來人身上感受到邪靈之氣。
這些人如果是活人,可以在路上出行,無論是運氣滔天,還是真有本事,都是他感興趣的對象。
尤其是能夠維持住這種程度的清潔水準,還有本身的穿着打扮以及氣質,在天變之前,也是出身不凡,見識應該不錯,正好可以給他補補課,畢竟身邊這些紅蓮教徒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
“請便,這裡不過是無主的荒野之地。能夠相遇确實很湊巧,正好我們也想要了解一番外面的局勢。”
雙方既然都這麼說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至少他們都表現出來松了口氣的模樣。
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李清越自然的垂下手,外袍長長的衣袖,将裡面的短劍遮擋的嚴實,感受着兵器森冷的質感,這給了他不少勇氣。
互相交換過一些信息之後,裴明霄仍然使用着劉青陽這個假名,畢竟他還不清楚這方世界裡的鬼神,會不會強大到可以因為一個姓名就能夠去索命的,還是謹慎些好。
李清越身形并不如何健壯,隻是露出的雙手呈現出白皙膚色并不匹配的粗糙,生長有一層繭子。
這估計也是個武者,要不是藝高人膽大,如何敢獨自過來詢問。他身後的隊伍,粗粗一看,大概有八九十個人,已經不算少了,想辦法忽悠一下,看看能不能收為己用。
裴明霄那套修行者轉世的說辭,最開始勉強可以用剛剛降世解釋,但如果每次都是自己開口,無疑會顯得沒有格調,總得讓這些紅蓮教徒替他宣揚才合适。
而且這些人沒有親眼見過他的‘預言’成真,自然不會像是這些教徒一樣乖巧溫順。因此,他并沒有再次介紹一番自己來曆的打算。
陳虎見到仙人沒有說什麼,他自然是不敢插嘴,隻是心中盤算着,他總得跟這個姓李的小白臉,好好宣揚一番神仙的不凡,以免這些人狗眼看人低,冒犯了‘劉青陽’。
自從見證了這一路的慘狀,陳虎越發感到慶幸,他知道自己因為什麼才能夠活下來,所以自然更加忍受不了其他人對仙人的不敬。
李清越看得清楚,這群人的精神面貌比他們隊伍的凄惶不安好多了,顯然領頭人有不凡之處。
為了顯示誠意,他主動開口道:“我們原本是打算去青州府城崇安城探親,雖然會遇見盜匪之流,可是我們人多勢衆,鮮少有匪徒願意招惹,就算是野獸,見到我們這麼多人,也不敢過來。
走了大約一個多月,在萬榮縣附近,因為有親朋故舊在此,是父輩的朋友,便去萬榮縣尉王家借宿,結果住了一陣以後,那裡卻鬧鬼了,就連我們帶着的扈從也有人變成了鬼物,當夜縣城哀嚎不斷,即使離得很遠,都能夠聽到哭号聲音,幸好王家是住在城外的,并不在城内,我們兩邊的幸存者合流,然後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這裡。”
他露出個苦澀的笑容,隐去了一些詳情,簡單說道:“在萬榮縣的時候,我們從王家口中得知,紅蓮教徒正在攻打崇安城,本來就心中猶豫。
亂戰兵危,就算是有着一百多人,對于戰場來說都不算什麼。還不等商議好對策,就爆發了危險。之所以會沿着這裡走,是因為後面有鬼,被一路追逐到了此處,才不見了影子。”
萬榮縣離這裡不算遠,這樣看來,跟着這群人的鬼,說不定還沒有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