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安還想說什麼,周天沖他使了個眼色,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先出去,程越安懂了,收起了放心不下的眼神,暫時離開了練習室。
周天陪着洛嘉坐在大落地窗前,也不開口,兩人就這麼枯坐着,沉默了半晌。
洛嘉也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隔一會兒就拿起運動飲料,咕咚咕咚地灌着。
周天的聲線醇厚溫和,他在洛嘉喝水的間隙開口道:“我看你一直在教程越安跳舞,你是不是很着急他的進度?”
“是啊。”洛嘉把臉埋進膝蓋,聲音悶悶的。“初舞台之前,我的曲子出了問題,他幫了我大忙,所以現在我能回報他了,不想看他因為主題曲沒跳好而降級。那樣我會覺得很自責。”
“我明白。其實我覺得程越安是我們節目裡氣質最特殊的選手。老實說,在這個節目看見他,我很驚訝,會覺得他這樣紅的歌手,也要來參加男團選秀嗎?當然啦,可能也有很多人是這樣想我的。”周天笑笑。
“所以你為什麼不當花滑選手,跑來參加男團選秀呢?”洛嘉問。
“理由很現實,前交叉韌帶撕裂,關節穩定性永久下降。此後再也沒辦法挑戰高難度動作,加上恢複期長,會影響接下來的整個賽季,花滑選手的窗口期就那麼幾年,競技體育每年人才輩出,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洛嘉大震,無言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喉頭有些發緊:“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沒事啊。”周天搖搖頭,“一開始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洛嘉,我其實很理解你剛說的‘隻會被别人嘲笑糊咖’,确實當人處在低谷,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拼命練習。”
“我應該和你有相似的經曆,冬運會前,我遲遲突破不了技術瓶頸,隻能反複練、反複練,恨不得住在冰場。就像是一種強迫症一樣,隻要停下,隻要休息,就會有罪惡感。但是那樣透支到最後的結果就是,不斷地加劇腿部損傷,最後,不得不因傷退役。”
“很遺憾對吧?我确實也消沉了很久,我怨恨過很多東西,怨恨老天不公、怨恨自己運氣不好,直到我不得不離開冰面,我才明白,留在場上、不下牌桌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奢求每個人都年少成名,每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步伐和節奏,我們也不該被單一的标準束縛、固化。”
“程越安如此,你我也是。我為什麼不能開辟出新賽道,成為愛豆裡花滑最強的呢?”
洛嘉笑了:“這麼小衆的賽道,你已經是了吧。”
“所以啊,我覺得你看似是在為程越安着急、上火,其實也是把自己困在績優主義裡了。我還記得初舞台評級的時候,聞老師說你的短闆是過于标準化和程式化,少了一些打動人心的東西。”
洛嘉沒想到周天會記得這麼清楚。
“其實當時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還覺得老師要求也太高了吧。但是現在我在想,你或許可以暫時先放下評分、排名、一切評價體系,忘記自己要完成十全十美舞台的目标,忘記想要把一切都做好的執念。隻做一件事,就是感受音樂,享受舞蹈。”
落地窗外是視野極佳的江景,初夏傍晚的太陽将天空染成藍紫色與橘色的漸變,水彩畫一般,晚霞的顔色未到盛夏那般熾熱、濃烈,但勝在靜谧、溫柔。
周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離開了,留洛嘉獨自坐在窗前思考他剛剛的一席話。夕陽漸漸落下,洛嘉閉上了眼睛,久違地放空大腦。練習室裡其他練習生們的歌聲、腳步聲、鞋底劃過地闆的聲響漸漸模糊、遠去,像是白噪音一樣,舒緩着洛嘉一直緊緊繃着的情緒。
突然,洛嘉感覺到左肩一沉,程越安的耳骨釘擦過洛嘉的耳廓,金屬觸感冰冰涼涼,洛嘉整個人一顫。
程越安順勢把下巴擱在洛嘉的肩上,說話時的震動讓他的聲音更具磁性,呼吸掃過洛嘉的耳朵,微微潮熱,他的尾音還帶着點讨好:“前輩,是我不好,我一時嘴快,你别生氣了……”
洛嘉把他的臉撥到一邊:“我沒生氣。”
“騙人,你剛剛的表情超恐怖。”
“那我現在不生氣了,行了吧。”
“行,那你也不能不管我噢。”程越安得寸進尺。
“管。現在就給我把主題曲和着伴奏連唱帶跳表演三遍,不跳完不準吃飯。”
“前輩你要求好嚴格啊!”程越安語氣誇張,尾音聽起來還有些委屈。
“剛剛誰說要我管來着?”洛嘉掀起眼皮斜睨着他。
“是我是我。”程越安起身去打開了音響。
但饒是程越安有心彌補過錯,他也不可能在這短時間内就化腐朽為神奇,除非他被舞台之神點化了。于是洛嘉看着他在錯了一個拍後,就徹底跟不上趟,非常努力地想跟上拍的樣子,覺得好笑又心酸。
洛嘉想起周天剛剛的話,決定還是不難為程越安了,他說:
“我教你點萬用的步伐和律動吧,這樣你要是在主題曲評級的時候錯拍了,就先跟着音樂跳,然後找準時機再接回原編舞的動作。”
“這能行嗎?”
洛嘉說:“相信我,好搖不挑曲,而且萬能動作總比傻站着強。”
***
一天後,主題曲二次評級階段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