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可鑒人的深色地闆,線條冷硬如刀鋒的啞光合金牆壁,無聲運轉的精密設備,都在訴說着屬于這艘飛船内部的、高效而疏離的秩序。
“怎麼回事?”肯的聲音不高,卻帶着千鈞重壓,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光滑的地闆上,“陛下的行程是帝國最高機密。誰,洩露了航線坐标和時間節點?”
冷汗順着其中一位通訊官的額角滑落,滴在光潔的合金地闆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聲。他嘴唇哆嗦着,試圖辯解:“長、長官…我們所有通訊都經過三重加密…外部侵入的可能性極低…”
“外部侵入?”肯打斷他,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冷笑,目光銳利地釘在另一個穿着考究、但此刻臉色煞白如紙的中年官員身上——内務副主管,埃德加·馮·萊斯特。一個靠着家族關系和鑽營才爬上這個位置的典型“天龍人”。
“埃德加副主管…聽說昨天下午,你以我的名義,用‘優化皇室接待流程、彰顯帝國威儀’為由,向安保部申請調用本次航行計劃的‘非涉密框架摘要’,用于‘提前協調星區塔台做好象征性禮儀準備’?”
埃德加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強作鎮定,甚至試圖挺直他那養尊處優慣了的腰闆:
“是…是的,長官。我認為,皇帝陛下駕臨第三星區,這是何等榮耀!沿途塔台若毫無準備,豈不是顯得我們皇室行事倉促,缺乏威儀?讓那些平民飛船遠遠瞻仰禦駕的風采,感受帝國的榮光,這難道不是應有之義嗎?”
他的語氣裡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委屈的埋怨,“我完全是出于對陛下的無限忠誠和對帝國形象的維護啊!發送一份非涉密的框架通知,告知塔台預留航道和時間窗口,這…這難道不是内務府的分内之責嗎?怎麼能叫洩露?長官您…您未免太過謹慎,甚至有些…玩忽職守了!”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最後一句指責甚至帶上了點控訴的味道。
休息艙内一片死寂。
肯聽完埃德加這番“義正辭嚴”的自辯,沒有立刻暴怒,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埃德加面前,作戰靴踏在光潔地闆上的聲音,在死寂的艙室裡顯得格外沉重。他比埃德加高出半個頭,視線居高臨下地籠罩着對方。
“非涉密框架摘要?”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星輝走廊’全段?精确到标準時間ST-4587.21.15:00?還特意強調了‘皇室禦駕離境或另行通知為止’?”
他每說一句,埃德加的臉色就白一分。“埃德加·馮·萊斯特副主管,你是覺得其他人都是瞎子、聾子,還是傻子?還是你覺得,用帝國空域管制中心的官方頻道,向全宇宙廣播‘皇帝陛下将于某時某刻出現在某條航道上’,這叫做‘彰顯威儀’?”
肯猛地擡手,指向舷窗外那片被“淨空令”籠罩的、此刻卻顯得危機四伏的星空:“你知不知道,就在這份‘彰顯威儀’的通告發出後不到五分鐘,我們被動雷達就捕捉到了至少三個隐匿在航道邊緣、不屬于任何帝國注冊艦船的異常能量信号?你知不知道,這份你自以為是的‘通知’,就是給藏在暗處的豺狼指路的最亮的燈塔?!”
埃德加被他最後近乎咆哮的質問吓得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着再也說不出任何狡辯之詞。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那點“體面”、“排場”的小心思,在殘酷的現實中可能招緻何等恐怖的後果。
“不盡職盡責?”肯看着他這副樣子,怒極反笑,聲音冷得像冰,“你該慶幸,現在發現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陛下本人!”
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滑開。肯甚至沒有擡頭,隻是精準地将一份電子文件拖拽進“已處理”區域,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說過,結果已定,不必再……”
他的話戛然而止。
門口站着的并非來為弟弟求情的萊斯特總理,而是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
雷奧尼斯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常服,沒有繁複的裝飾,僅領口别着一枚暗金色的奧古斯都星徽。他并非獨自一人,懷裡抱着軟乎乎一團的西裡西亞。
小家夥眼角還帶着點未幹的淚痕,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垂着,像被雨水打濕的蝶翼。此刻他正安安靜靜地趴在爸爸寬闊的胸膛上,小胖手無意識地揪着爸爸衣服上一顆冰冷的金屬紐扣,偶爾還委屈地抽噎一下,顯得格外可憐又可愛。
然而,與懷中小團子的柔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雷奧尼斯本人散發出的氣場。他僅僅是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眼神都平靜無波,卻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瞬間凝固、沉重。
那份無形的壓力,并非源于憤怒或咆哮,而是一種久居上位、掌控生殺予奪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威嚴與冰冷。
“陛、陛下!”肯瞬間從座位上彈起,身體繃得筆直,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他身後那幾位核心官員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雷奧尼斯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辦公室,最後落在了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埃德加·馮·萊斯特身上。那目光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探究,就像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被遺棄在角落的舊家具。然而,正是這種極緻的漠視,比任何怒火都更讓人心驚膽戰。
肯立刻明白了皇帝陛下的來意,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對埃德加的怒火,用最簡潔、最客觀的語言彙報道:
“陛下,洩密事件已查明。内務副主管埃德加·馮·萊斯特,擅自以‘彰顯帝國威儀、優化接待流程’為由,從我處騙取本次航行計劃的非涉密框架摘要,并私自通過官方渠道向第三星區塔台發送了包含精确時間、航道的通告。其行為已嚴重違反帝國保密條例及皇室安保規程,構成重大洩密。”
埃德加聽到自己的名字,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他猛地擡起頭,臉上混雜着恐懼和一種被冒犯的、根深蒂固的傲慢。他掙紮着想爬起來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