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端着藥進來時看到的是正小聲抽泣的上官醫,一時吓得不敢說話,隻将手中的湯藥放下後來到她身邊,近似哽咽的安慰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您若有什麼事便跟奴婢講,奴婢願意替您分憂……”
上官醫看到行香,便像浮萍抓住了岸邊一般,抓着行香的手,淚珠噼裡啪啦地砸下來。
行香手背上濕潤了一片,卻顧不得擦拭。
“我……我……”
上官醫抽泣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這可憐模樣讓行香更為心疼。尋着一絲奴婢該有模樣,從懷中掏出手帕,為上官醫擦拭淚水。
“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想回家……我想……”
上官醫越說淚水越多,手帕濕了一角,内裡蓄滿淚水,行香将手帕收回,又為上官醫順了順背。
“小姐是想家鄉了嗎?那明日便讓老爺帶着小姐回去看看家鄉。”
上官醫搖了搖頭,欲言又止。行香與原主隻是主仆關系,沒道理同她講這些。與她縱使再熟悉也不過是形勢所迫下的人身依附關系,更何況她是穿越者這個事兒,根本沒辦法讓别人相信。
生着病,此刻又哭了許久,上官醫的腦子越發沉重。本來直起的身子又重重栽下去,行香被吓得不清,立馬沖着屋外大喊:“來人來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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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醫知道夢是虛拟的,可她願意沉溺其中,不想醒來。
夢裡的她回了家,在見到親朋好友的一瞬間眼淚便奔湧而出,任她如何胡亂抹拭都擦不幹。
鼻腔中嗅到一絲藥草香,耳邊不時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玉器碰撞的叮鈴聲如潺潺流水,一同彙入夢裡。
睜開眼時,眼前的帷幔刺痛着上官醫的神經,仿佛告訴她剛才的畫面全是夢境,她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淚水大概是哭幹了,她隻覺胸悶氣短,不再看房頂,将頭側到一邊。
忽見薄紗般的帷幔外有個清冷形俊的身影,似曾相識。
“你是……”
虛弱的氣音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不曾想竟病到如此地步。
帷幔外的人聽到動靜便站起身來,上官醫見一隻纖纖瓷手撩開帷幔,一張瓷玉般的臉出現在眼前。
趙世清頗有禮貌地笑了笑:“醒了?”
半個多月未見加上如今病症未解,上官醫在腦海中翻滾一遍才想起眼前貌美少年的名字。
“趙醫官……你怎麼在這?”
趙世清慢慢掀起衣袍坐在床沿邊,上官醫躺在床上擡起頭看他,偶然注意到他左手手腕處那枚玉镯。
镯子泛着灰又夾雜着墨綠,裡面還存着些藍色的晶質,遠遠地還嗅到了藥草的芳香,給人以神秘又清透安心之感。
“看什麼?”趙世清早已注意到上官醫那直勾勾的眼神挂在他身上,有些疑惑且多心的一問。
“你的镯子,好看。”
随着上官醫話音的落下,趙世清順勢擡起左手看了眼那镯子,心中那多慮才消散開。
“我師父的,這是他遺物。”
若換做以為,聽到趙世清這般的失落語氣,她定會好好安慰一番,然後順便套他的話。可現在她沒有那精力了。
房内陷入一片寂靜,片刻後上官醫才試探般開口。
“我是不是快死了……”
趙世清的眼神中劃過一絲漠然,卻未被上官醫察覺。
“這不是大病,我會醫好你。”
說這話時,趙世清眼中的坦然似乎刺透着上官醫那顆即将皺爛的心,把她的靈魂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如果我死了,讓我爹把我葬在最東方,越東越好……”
她雖然相信趙世清的醫術,但還是不免設想另一種結果。
“為何一定要葬在東方?”
上官醫似乎有些哽咽,卻又故作無事地開口:“家在東方,我想回家……”
趙世清不明所以,也沒追着刨根問底。可上官醫那泛紅的眼眶還是讓他有些頓然。上官醫這副病弱殘風似柳絮的模樣他總共見過三回,但不知為何,這一回的心境卻與前兩次略有不同。
此時正巧行香端來了湯藥,打斷了趙世清心中那一刹那的出神。他站起身騰出位置給行香,自己坐到圓桌旁。
“小姐,藥喝了就好了。”
上官醫被行香慢慢扶起身子,躺在懷中。苦味在口腔蔓延,上官醫隻能強忍着将藥全喝完。
她喝完藥便睡下,行香也端着空碗出了房間。趙世清離開時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窩在被子裡的上官醫,想起她剛才那些自怨自艾的話,不明所以然後轉身離開。
行香見他出來後,特意小跑到他面前恭敬身行禮:“趙公子,今日多謝你出手相救。”
原來自上午上官醫暈厥後,上官雄喊來的一衆醫官都稱她是心病,無藥可醫,隻能開些無用的安神湯。上官雄見上官醫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焦急的來回踱步,卻束手無策。
行香在一旁也跟着着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趙世清,便同上官雄說請他來診治。
上官雄即刻答應,立馬派了兩撥人去請。一撥前往太醫院,一撥前往趙府,耗時半個時辰,最終将在太醫院摘練草藥的趙世清請來了。
摸過脈後,趙世清淡然開口:“非外邪之症,怕是心病。”
與上午那些醫官一樣,都稱心病。上官雄立馬詢問治病之法,得到的回答還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這搞的上官雄毫無辦法,何來解鈴一說,又何尋系鈴人?
上官雄:“難不成是小侯爺?”
行香這時卻開口道:“小姐心中挂念的斷不會是小侯爺。”
一旁的趙世清聽到後,有些意外的擡起雙眸看向床上熟睡的上官醫,似乎行香的話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既找不到系鈴人,上官雄便把趙世清留了下來,以便為上官醫診治。
趙世清一開始是拒絕的。且不說他并不想與上官醫扯上太多關系,單是趙還忠那邊就絕不會同意。
誰知趙府的小厮遞來趙還忠原話,說:“犬子願為令愛效勞。”
趙世清竟搞不懂趙還忠此舉是何想法,又為了什麼,于是隻能漠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