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沒有月亮,星星倒是璀璨。
吉祥在院子裡歇涼,心裡反複想着吃飯時燕流說的那句話,他這是鐵了心要拿錢報恩了麼。
春心還沒蕩漾起來,就被無情吹散,她品嘗到了彭大牛的苦楚,真是一報還一報。
隻是她沒有表現出來,燕流看似沒心沒肺,又覺得他挺通透的,她得隐藏了這份心思才行,被看出來了也挺尴尬的。
可是,這份萌芽的感情,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了嗎。
她甚至都沒有像大牛那樣去表明心意,至少也得被他回絕那麼幾次,自己才好徹底死心。
實在是太了解自己的性子了,如果什麼都不做,那必定是不甘心的,她也很倔的。
可又如何能做到兩情相悅呢?隻圖朝夕,不想長久,好像也不行。
吉祥冥思苦想,停了手中的蒲扇,她走去房裡對着窗戶邊的梳妝台照鏡子。
銅鏡裡的少女幹淨清透,就如她做的豆腐那般,臉上的雀斑一顆顆排列,像是夜空裡撒上的星子。
她從不覺得自己的外貌哪裡不好,這一回,竟是生出了一些别樣的心思。
确實沒有劉花月那麼标準的好看,村花的好相貌是附近幾個村子都贊賞的。
那麼,燕流會喜歡劉花月那般花容月貌的姑娘麼。
也許自己還是狹隘了,江湖之大,是她遠不知道的世界,可能有更多奇女子。
而那麼多的女子并不隻是容貌出色,還有謀略、膽識、品質、家世、武功,那麼多的标準,何止隻看臉?
倒是自己井底之蛙了,想着想着,吉祥不由得笑出來,笑自己有點傻氣。
“笑什麼呀?”
忽的,燈色下,少年像貓兒那樣冒出,雙臂枕在她的窗台前。
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就這樣隔着窗戶對視。
腦海裡的思慮煙消雲散,吉祥學着燕流歪頭的樣子,眼色溫柔道:“你可以猜猜看。”
“那我怎麼猜的中,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那就不猜吧。”
“你幫我把劍找回來了,要不要看我給你舞一段?”
“想是想看,但你的腿。”
“一隻腳也行啊,就是沒那麼俊而已,不要笑話我。”
燕流勾勾手指,像是找到骨頭給主人炫耀的小狗。
吉祥的心情忽明忽暗的。見着他了,覺得心頭敞亮,不見的時候,又會覺得怅然。
畢竟兩人隻是意外邂逅,今後還得橋歸橋路歸路。
出房間前,吉祥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衫,這才走出房,在躺椅上坐下。
嫌拐杖礙事,燕流将拐子放在一旁,一隻腳站立着,右手靈巧地挽起劍花。
院内的燈色下,玉面少年一劍劈空,身形扭轉,步伐詭谲而輕巧,好似與這劍合二為一,劍映流光,劍氣飛蕩。
吉祥看得呼吸都要停住,腦子裡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抛開了,隻呆呆地看着意氣風發的少俠,一顆心也跟着劍招揪了起來。
若不是燕流還瘸着一條腿,定能做得更好。這小燕六式其實是基礎刀法,但他這種天才,将刀法用劍法的套路耍出來,也不是不行。
而且小燕六式普通人也能看懂,并不高深,動作還格外漂亮,适合耍着花樣展現。
自從發現自己天賦異禀後,燕流何時這樣用心地表演過基礎招式,他嫌太簡單了。
一招一式盡可能慢地展現,還要好看,他時不時瞥一眼吉祥的表情,應該是被這精湛的劍術給震撼到了。
一套劍術呈現完畢,燕流收招挽劍,他沖着吉祥一笑,期待地問道。
“如何?”
吉祥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她起身鼓掌,就像看了一出很厲害的戲。
“燕流,你身法真好看,招式也很俊,我誇不出更像樣的話了,總之就像話本中的插圖活過來了。”
“噢,你說到這個,那插圖我也看了,我還記着姿勢,給你看看。”
回憶着書中的招式,燕流擺着那些華而不實的模樣,他心想着,要是真正的對決中擺這樣的動作,他早就被紮穿了。
“為什麼書裡的姿勢和你的招式不同。”
“因為劍招有很多,再說,書裡這種就是為了好看,觀賞。要是院子裡有花,我還能用劍舞花,給你表演呢。”
“真厲害啊。你确實很适合江湖。”
吉祥似懂非懂地點頭,随後又抿着笑看他,心裡卻并不輕松,竟是有種陷入沼澤的恐慌。
不該看的,真的不該看他舞劍,這隻會讓她陷得更深。
“吉祥,你不舒服麼。”
不知道是不是燈籠照着的緣故,燕流把劍放在一旁,再去擡頭看,少女的臉很是紅潤,比白天看着要豔上幾分,如抹了胭脂。
吉祥摸着臉,内心在叽裡咕噜語無倫次,表面還是穩住了。
“可能是想睡了。”
“啊?看我舞劍你無聊到想睡?”
“……”吉祥連忙擺手:“不是,你舞劍很好!”
“我還說教你一招半式呢,我可以帶你練練。小燕六式很适合新手。而且我觀察過你!”
“觀察我?”她什麼時候被燕流盯梢了?她怎麼完全沒留意?
“對啊,你力氣比普通女子大,下盤很穩,學内力是晚了,但練練外功很行。”
“沒想到我還有這機會。”
“是啊。”
“我還是去睡了,你又不會留在牛頭村。”
“哎?吉祥!睡這麼早啊!”
沒有再回話,吉祥盡量掩飾了心事,快步地回了房間。這次她不僅栓了門,還把窗戶也關了。
燕流看着門窗都關上的對方,一時納悶了,難道他舞劍醜到對方了?明明看的時候很癡迷啊!
窗戶都不給他開一扇,這不就是不想和他聊天麼。
吉祥點了燈,坐在桌前,她根本不想睡,一顆心亂得很。
那小子哪裡是舞劍,分明是弄她心。更無奈的是他并非有意,全都是自己單相思,想太多。
托腮看着燭火,棕色的眼眸被這一簇火苗撐亮,她感覺自己也像是滲出來的蠟油,被凝固在了凳子上。
想到先前被燕流握過手,吉祥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自小跟着奶奶做豆腐,這并不是一雙細膩的手。
但她靠這樣的雙手撐起了這個家,沒有什麼好内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