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門口的腳步聲逐漸變遠,南君儀這才打開房門,悄無聲息地混入到隊伍的末尾處。
南君儀注意到大部分人都穿着相似的病号服,病号服上還繡着各自的房号,他們的神情大多都很平靜,平靜得甚至可以說有些呆滞,動作卻相當整齊,宛如傀儡一般有條不紊地在狹窄的走廊上前進着,一個接着一個,直到抵達一樓的食堂,按照自己的位置落座。
沒有人交談,也沒有人嬉笑,更沒有人打鬧,甚至連布料摩擦的聲音都非常少,隻有錯落的腳步聲不斷重複着響起。
保持安靜。
南君儀再一次想起了這個提示,他跟着人群進入了食堂。
食堂裡豎擺着四張長度驚人的大桌,正前方則有一個高台,橫擺着兩張較小的長桌,應該是供以醫生與護士使用。讓南君儀想起某座相當出名的魔法學校來。
不過他沒再多發散,而是轉而将精力放在尋找代表三樓的三号桌上,根據其他人的順序辨别出自己的座位入座。
在南君儀的左手邊是個中年男性,神情麻木,正握着手不斷禱告着,衣服上繡着“301”;而右手邊的303則是一個妙齡女子,臉上挂着讨好的表情,她做着同樣禱告的姿勢,但是目光不斷地轉向其他人的面龐。
南君儀試圖跟她搭話,她卻隻是驚恐地看了一眼南君儀後,就握着手深深低下頭去了。
“保持安靜!”
為三号桌發放餐具的胖護士重重放下餐盤,厲聲呵斥兩人以示警告,這動作吓得303如同受驚的麋鹿般蜷縮起身體來,幾乎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她的額頭緊貼着膝蓋,小幅度地搖擺着身軀,目光驚恐。
南君儀隻好閉嘴,無聲地打量着餐桌上的其他人。
三号桌總共有四十個人,大部分人看起來都形銷骨立——其中有些像是流浪漢,蓬頭垢面,骨瘦如柴,還有些則是一副病容,看上去命不久矣。裡面年紀最小的大概隻有十歲不到,年紀最大的則有五六十歲了。
正看着,南君儀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人握住了,是身邊的301和303,他倆将南君儀的手抓得很緊,一直拉到了桌子上,另一隻手則牽起另一側的人。
很快,所有的人就手牽手連接了起來,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圓環。
這時候,一個異常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高台上,他同樣穿着遮蓋全身的白色長袍,但外罩着件非常厚實的黑色鬥篷,鬥篷比裡面的長袍隻短了一點,頭上戴着一頂圓形禮帽——他看起來既像神父又像醫生。
不過最為怪異的是他的臉,男人的臉部跟脖頸完全被潔白的繃帶蒙住了,一層又一層,包裹得密不透風,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他的呼吸帶動繃帶微微起伏,仿佛那些白色的紗布活了過來,在他的臉上蛇行。
而護士們開始發放男人口中的“聖餐”。米糊一般的粘稠食物被扣在餐盤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一小杯紅酒。
那實在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個酒杯,兩個拇指并起來那麼大,裡面的紅酒少到就算從來不喝酒的人舔一口都嘗不出任何滋味的程度。
南君儀苦中作樂地想:看來就算是異教徒也要考慮經費問題。
而台上的神父醫生正在繼續他兢兢業業的布道大業。
盡管不信教,可現實跟娛樂作品裡,南君儀看過不少類似的飯前禱告,無非是感謝神明賜予食物之類的話。
然而這位神父一樣的醫生所說的卻不是相似的内容。
他既不感謝神明,也不感謝食物,而是不斷地重複着“我們将融為一體”之類的話語,衆人也跟随着他不斷複誦着:
“我們将吞咽這肉,與我們合一。”
“我們将吞咽這肉,與我們合一。”
“我們将吞咽這血,使我們充盈。”
“我們将吞咽這血,使我們充盈。”
“我的牙齒将是你的牙齒,我的咽喉即是你的咽喉。”
“我的牙齒将是你的牙齒,我的咽喉即是你的咽喉。”
“我的饑餓即是你的饑餓,我的滿足即是你的滿足。”
“我的饑餓即是你的饑餓,我的滿足即是你的滿足。”
“我們将吞咽彼此,融為一體。”
“我們将吞咽彼此,融為一體。”
“你的血将流入我的血中,你的肉即合入我的肉中。”
“你的血将流入我的血中,你的肉即合入我的肉中。”
……
聲音不斷在食堂内回蕩着,周圍的人似乎漸漸變得興奮激動起來,301跟303的力道也越發加重,臉色潮紅。
南君儀暫時無暇顧及這些小事,專心緻志地看向盤中的米糊,飯前禱告之中的某種暗示讓他頭皮發麻。
他用肉眼辨别了一下,餐盤裡的食物看起來就隻是非常濃稠的粥,混雜着被煮爛了的蔬菜與豆類,似乎還有被掰碎的面餅,連一點兒肉絲都看不見。
這種經費不足帶來的摳門在此時此刻給了南君儀一種莫大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