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再一次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回看得認真一些。
她的眼神略帶詫異,但是表情很自然,沒有因為雙錦的話感到怪異或者恐懼,反而有些恍然,“哦,他呀,剛才他還去問我熱水機在哪呢,他是你弟弟嗎?你這麼問是想讓我叫他進來陪你嗎?”
這話說得很正常,和少年口中的行為軌迹相符,雙錦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的視線在護士臉上和工牌上晃過,沒有回答而是微微笑了下,表情有些無奈和腼腆:“我的視力不太好,能幫我看看他在撿什麼嗎……我擔心他一會兒把撿的東西給我吃。”
“哦,他在撿蘋果啦,”女孩看着他,臉上頓時笑了起來,“一會兒我幫你提醒他洗幹淨。”
雙錦笑着點頭,“謝謝。”
他們說話的功夫,少年已經把掉落的幾個果子撿了起來,他支起一條長腿用膝蓋撐着手裡的東西,将塑料袋重新系好,期間還有過路的醫生幫他搭了把手。
一切都看起來真實又自然。
雙錦漠然地将視線從窗外收回。
配合護士将工作做完後,雙錦獨自待了大約兩三分鐘少年就回來了。
他兩手拎着東西,用肩膀頂開房門,進門的瞬間臉上還洋溢着笑容,但和雙錦目光接觸後的一秒鐘後忽然眼珠一轉,将高高揚起的嘴角壓下去了。
雙錦靠在枕頭上坐着,看着少年拎着東西沉着臉走到他身側,臉色看起來冷冷的,但他的臉很白,和雙錦的蒼白不一樣,他又白又通透,珠白柔膩,看起來毫無威懾力。
“怎麼了?”雙錦難得理他一下。
少年說:“你是不是告我狀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年不信,“肯定是你,不然護士站的姐姐為什麼看到我就讓我去洗蘋果,還說不準我把掉地上的蘋果給病人吃?她們在護士站又看不到,肯定是你看到告我狀了。”
他說完又憤懑不平地補了一句:“我對你這麼好,你還告狀,好無情。”
雙錦聞言微微挑了下眉,“那為什麼還回來?如果我是你就騎上自行車回家去,反正……素不相識不是嗎?”
少年像是沒聽懂他話中的深意,哼了聲撇過頭去,“我可不像你這麼冷漠無情,我是人間真情。”
雙錦:“……”
“行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了,”他從塑料袋中取出一個剛洗過還帶着水珠的蘋果,自己先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然後把剩下的半個遞給雙錦,嘴裡含糊不清的,“很……甜,你嘗嘗。”
蘋果鮮紅飽滿,看起來确實很甜的樣子,但上面有一圈牙印,很圓的一大圈,一口下去沒了半個。
雙錦看都不看一眼。
察覺到他嫌棄自己,少年臉上又是一憤,他在雙錦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讨沒趣,每次都生氣,但氣得很短暫,于是病房裡沉默了十幾秒鐘後,他又沉着臉把蜂蜜面包遞給了雙錦。
這回雙錦倒是有反應了,不過他沒接,隻是搖了下頭。
少年把面包放回桌子上,很善良地勸他:“低血糖會死人的,醫生不是讓你吃早飯嗎?”
然而雙錦卻問:“我的手機呢?”
“手機?”少年表情詫異,“不知道啊,你手機沒了嗎?不是我拿的哦。”
雙錦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無論是誰拿的,還是丢在了哪裡,手機找不到了是件很麻煩的事。
這裡距離他居住的地方有至少五十公裡,想打車都要先坐公交到市區,他身上沒有紙币,如果手機丢了還是挺麻煩的。
鐘敏卉家應該在不遠處,但……
相識多年的人接二連三地死去,怪事接連發生,雙錦有些抗拒再接觸這些事。
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他想現在就去找鐘敏卉家阿姨借點錢,但卻還是覺得身體有些虛軟,于是又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期間受不了少年唠叨還是吃了一點東西。
少年拿了個包子給他,雙錦對食物很挑剔,他先将裡面的油都倒出來,又研究了半天肉餡有沒有泛紅不熟的情況,确認這是能吃的東西後才試探着咬下去。
半個熱乎乎的包子下肚,蒼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很多,連嘴唇都因為沾了油泛起一種健康水潤的紅。
經過消化吸收所帶來的鮮活的能量與注射葡萄糖所帶來的感覺截然不同,雙錦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卻發現鞋子并不在床底。
“才剛讓你好一點,又想去哪啊?”頭頂上有個聲音不輕不重地問他。
雙錦擡頭。
一張青春勃勃精緻秀麗的臉映入眼簾。
從雙錦的角度能看到他密長的睫毛,以及深黑的瞳孔,此時正透過陰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一種異樣的警覺冒出尖,雙錦直起身,但不能他做什麼,少年忽然躬下身,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會想就這麼走了吧?”
他想把手掙脫,卻發現對方非常有力量。
察覺到他的掙紮,少年微微用了下力氣,将他向自己扯了一下。
雙錦維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勢向前滑了一下,兩人的距離瞬間靠近,他警覺地伸出另一隻手抵在少年的肩膀上,防止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