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房間裡窗簾緊閉,昏暗的光線勉強透進來幾分,描摹着倒在床上沉睡的人影。
清麗分明的下颌線條,修長纖細的脖頸,屈肘随意摟着枕頭的流暢手臂,高挺的鼻梁在黑暗中微微反襯着通透的光。
單薄的絲織毯淩亂地搭在腰際,引導着人的目光徐徐向下:薄得恰到好處的腰腹肌肉,多一分就會顯得孔武、少一分就顯得孱弱。
這樣精妙絕倫的人體比例,可以稱得上古希臘雕刻家的傑作。
所以哪怕是一頭栽倒進枕頭裡的姿勢,手腳蜷縮着毫無形象地熟睡着,仍然極具沖擊性美感。
“嗡嗡嗡……”顔惓混混沌沌地從枕邊撈過了聒噪作響的手機,一貫清冽聲音此時因為困倦聽起來沙啞而含糊:
“Hi,This is Elias.”
“還擱這兒說希伯來語呢?”俞亮語氣有種見怪不怪的熟絡:“你都回國好幾天了吧,還沒調整過來?”
“哪有那麼快适應……”顔惓眼皮困得直往下掉,随意地撩了下搭在眉間的碎發。
他在A聯邦待了7年,大洋的另一端和這兒隔了14個小時的時差,生活習慣更是天差地别。
“what's……”顔惓咬了下唇,囫囵在腦海中翻譯了一遍:“嗯……有什麼事嗎?”
“還能有什麼事?”電話那端傳出沙沙翻閱文件的混亂雜音:“就之前和你說那事呗……一句話,你去不去?”
“那熱搜還在微博上挂着呢,你可小火了一把,還不趁熱度趕緊賺一波。”
說起熱搜……顔惓感覺腦袋更昏沉了。
他就是個路人,不小心亂入了某一線男星站姐的鏡頭,在機場路透圖的小角落裡露出了全臉。
那麼大點兒像素,被眼尖的網友截出來,當紅一線男星兩兩對比,标題更是有意煽唬人眼球———
《純看臉,誰赢了我不好說》
這個話題被頂到了文娛版塊的精華帖,現在還在熱搜榜一挂着。
“哎呀這是老天助你啊,所以說你命裡帶火。”電話那邊哈哈大笑:
“和你一起走機場的那XX剛因為猥亵未成年幼O塌房,粉絲還洗地‘哥哥的臉内魚無代餐’,本來吃瓜群衆就很憤怒了。”
“看到事後首次露面圖就被你輕輕地秒了,可不得使勁炒話題發洩怒火。”
“群衆的眼光還是雪亮的。你這張臉擺在這裡,确實比那XX上一個檔次。”
從小到大,顔惓早就習慣了諸如此類的贊美,聞言隻是輕輕地擡了下眼皮:“嗯。”
他并非美而不自知,隻是讨厭這種莫名其妙陷入公衆視線的麻煩。
早就知道就不搭那趟航班了,下飛機時就不該嫌悶把口罩摘下來……
“哎呀,話扯遠了……你到底去不去啊?”旁邊文秘催促了幾句,電話那邊語氣不免着急了起來:“本來上個月就該開拍了,聽說你回國的消息,我才一拖再拖。”
“你再不給個準話,我拿腦袋給投資人當球踢都沒法交代了。”
“也不知道你在猶豫些什麼……”對方輕歎了口氣:“你這次回國不就是因為家裡出事了嗎,現在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吧。”
“哪怕是債務重組找新的融資,你也得先把家裡的債務窟窿堵上才行吧。”
這番輕飄飄的話,正戳到顔惓的痛處。
他在A聯邦待得好好的,如果不是發生了這檔子事,他根本就不會回來。
家裡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他的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他本該永遠躲在加州,找個當地Alpha結婚、拿綠卡、然後老死在A聯邦。
情況已經夠糟糕了,如果還上綜藝節目招搖現眼,不知道又會卷起多少年前的舊事來。
顔惓腦海中浮現出了某條瘋狗的臉,扶着手機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道:“我再考慮下……”
“都過去了,顔惓。”電話那頭俞亮聽出了隐情,又是一聲沉痛的歎息:“你從來就不欠他什麼。”
“我知道……”
靜寂的空間裡,隻聽得見顔惓輕淺的呼吸聲:“我晚上十點前給你答複。”
本來腦袋還昏昏漲漲的,接了個電話後瞬間困意全無。顔惓從床頭爬起來,準備收拾洗漱下出門,找找家裡以前生意上的合夥人,看能不能湊到筆資金救急。
路過試衣間全身鏡時,顔惓鬼使神差地駐足停下來了。他想起了剛剛電話裡那句:“你從不欠他什麼……”
指尖順着平坦繃緊的小腹肌肉往下遊走,剛才室内昏暗的光線掩蓋了……現在玻璃鏡面裡卻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裡有一道紅色的剖裂疤。
時過境遷,已經被長出來的新肉覆蓋得越來越淡,紮眼的血印也稀釋成了粉紅色。
可那樣深的創口、那樣慘痛的記憶,這輩子都不會愈合了。
“呵……”顔惓凝視着鏡中自己倒影,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真好笑,他明明不愛他。
S級Alpha的烙印卻還是會跟他一輩子。
………………
世态炎涼、落井下石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