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一鷗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她又加重了語氣說:“請你和我說實話,這對你,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
陸一鷗緩緩開口:“其實……我是為了自救。”
“自救?”
“是的,教官。您聽說過‘殼化症’嗎?”
蘇凜點點頭:“我知道,這是蟲族特有的一種疾病,表現為身體組織逐漸硬化,失去彈性,患病的蟲族最終會死于多器官衰竭……”
她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猶豫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
陸一鷗直接承認了:“就像您所想的那樣,我的母親……身為蟲族的那位,就是死于這種疾病。從小,我就知道我遺傳了母親的緻病基因,而最近,我開始出現了發作的預兆。”
“從母親發病起,我就一直在尋找着治愈‘殼化症’的方法,在蟲族那邊,殼化症一直都被認定為是一種不治之症;我試圖從人類的醫學中尋找治病的線索,但同樣一無所獲,而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後來,我又想到,人類的生物學和醫學畢竟存在着斷層,也許我可以再從古代的科技中碰碰運氣,這就是我想加入聯邦考古學院的原因。”
少年平靜的話語讓教官停頓了好一會兒,過了半晌,蘇凜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正巧,我最近正在做和蟲族基因相關的研究,也許我們可以和你一起找治病的線索,但這需要你進行一些……特殊的配合,你願意嗎?”
陸一鷗堅定地看着蘇凜:“是的,我當然願意,這對我來說是有利的事,我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
蘇凜溫和地回道:“你願意就好,之後,我們會先給你做一個全面的檢查,再來決定實驗的細節。請放心,我們會注意分寸的。”
随後,她又放柔了語氣說道:“接下來,我們來聊聊下一個問題吧。我注意到,你很信任你們小隊的其他成員,是嗎?”
陸一鷗的聲音有些激動:“是的,他們都是我很重要的同伴。其實在考試前,我就已經對他們有一定的了解了。”
蘇凜接話道:“嗯,我稍微調查了一下,你之前是不是還當過林星野同學的醫生?”
“是的,”陸一鷗回憶說,“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郝菲斯托斯的一家機械用品店内,您應該也知道那裡曾發生過一場機器人失控危機吧?當時,我作為緊急救援小組的成員,跟随軍隊前往了現場,然後便和林星野相遇了。”
“她那時隻是一位留在現場的平民,卻會主動問我需不需要幫助,這便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交流。”
“緊接着,她又協助軍隊一起擊敗了失控的泰坦,自己還為此差點犧牲。她真的很勇敢,而那時我因為害怕暴露身份,一直都沒有主動去幫她,如果我當時再堅定一些的話,她說不定就不會受那麼重的傷了……”
蘇凜打斷了他:“可據我了解,在她墜樓時,你已經主動冒着風險去救她了,對于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來說,做出這個決定是很不容易的。而且,如果你在軍隊面前直接暴露身份的話,說不定會被當場處理掉,他們是不可能會接納蟲族的。”
陸一鷗眼眶微紅:“嗯……我明白……能遇到您是我的幸運,真的十分感謝您。”
蘇凜輕咳了一聲:“不用謝我,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那你對程悠語同學又是怎麼看的呢?”
陸一鷗答道:“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同伴。一開始,我對她并不了解,但在我被人非議時,她和星野一起誇贊了我的……外表。在考試時,我們也一直在并肩作戰。”
“甚至,在我身份暴露時,她也毫不猶豫地接納了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排斥和恐懼,這是我之前從未想過的事。”
蘇凜評價道:“你們考試時的那段‘插曲’确實很動人,但我覺得這也是你應得的。沒有你之前為了保護同伴而做出的自我犧牲,也不會有現在的結果。”
陸一鷗低下頭,輕聲說了句“謝謝教官”。
蘇凜再次問道:“我毫不懷疑你對同伴們的感情,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對其他人類是怎麼看的?尤其是那些曾經排斥和傷害過你的人,你恨他們嗎?”
陸一鷗愣了愣,才答道:“我沒法肯定地說……我完全不恨任何人,但是,即使是那些排斥我的人,我也可以理解他們。蟲族和人類畢竟是有血海深仇的種族,彼此之間又會畏懼對方的形象,我這種情況,會被人排斥是很正常的。”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我也是幸運的。在我成長時,我其實也受到過不少的幫助與庇護,如果沒有他們,我也不可能會平安長大。而現在,我又擁有了重要的、值得我用生命去守護的同伴,所以,我不可能會憎恨人類,這點請你們放心。”
蘇凜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她緩了緩,才繼續說道:“現在,請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你的身份認同是什麼?通俗點來說就是,你覺得自己是人類嗎?”
陸一鷗思考了一會,才說道:“我不知道,我從小就在人類之中長大,也确實想當一名真正的人類,但對我來說,這隻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可是,有一點,我一直都想說出來——”
“我是人類和蟲族的混血,在擁有蟲族血統的同時,我也是人類的孩子,我擁有一顆屬于人類的心。”
他說着,從雙眼中流下了兩行熱淚。
陸一鷗連忙擦掉了眼淚說:“啊,對不起,教官,我失态了。總之,我隻是想說……”
蘇凜搖了搖頭:“不用再說下去了,我的孩子。其實,真正的人類遠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美好,你并不需要糾結這一點。”
她說着,向陸一鷗伸出了手:“無論如何,我代表聯邦考古學院的全體教官,歡迎你成為我們的一員。”
“謝,謝謝教官。”陸一鷗咽哽着握住了蘇凜的手。
錄像在播放到這裡時便戛然而止了,随着全息投影的消散,整個辦公室突然又變得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