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關家主宅那天,整個天都是陰沉沉的,一踏進院子,關雲渡心底那種不安感更甚。
好在這兩天降溫,他外邊穿個薄外套,還能遮一遮隆起的腹部。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雖然消瘦很多,卻越發突顯出他骨相的清絕與貴氣,乍一看這人,是什麼清貴公子,其實已經爛到了泥裡。
主宅的大門用的是上等的金絲楠木,紋理鎏金溢彩,上面的雕花更是精巧絕倫。
侍從替關雲渡打開大門,外邊烏雲密布,屋裡燈光昏暗,通過玄關後面對桌上五指能數得過來的‘親人’,那種壓迫感差點讓關雲渡喘不上氣。
老爺子眸光矍铄,威壓如千斤頂,關雲渡沒敢擡頭直視。他左邊坐着關雲柏,右手邊竟坐着一個留着山羊胡的紫袍道士。
餘下兩個老者,也是家族中的長輩,他并不常見。
老道眸光一點未藏,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肚子,神色興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關雲渡咽了口唾沫,幾乎是下意識轉身就跑,隻聽老道一聲‘起’,大廳四面牆亮起了紅色的符紋,一道無形的力量将他反彈了回去。
關雲渡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悶哼了聲,無措地看向主位上的老爺子。
“爺爺?您要做什麼?”
關老爺子臉上的肌肉牽動了下,從牙關擠出兩字:“驅邪。”
關雲柏則是一臉驚奇地盯着他,也算是長了見識。
紫衣老道邪笑了聲:“關爺,您瞧好了!”
老道一邊念着旁人聽不懂的咒語,兩手掐訣,四壁上的符紋越來越亮,形成一張無所遁形的天羅地網。
刹那,空氣中與杯碗裡的水騰空凝聚成一道透明的人形,這人形高大非凡,類人類妖。
掐訣完成,咒語落下,老道并指低喝:“妖孽,現出原形!”
半透明的人形漸漸凝實,這妖孽銀發過膝,紅眸詭谲,小麥色的肌膚上刺着複雜難懂的金色紋身。
被網中的鎖鍊緊緊束縛在半空,他神情淡然也未掙紮,隻是眸子低垂俯視着底下的這群人,似在看一群蝼蟻。
妖孽活動着修長靈活的十指,一點不像是獵物,反而像是在醞釀着捕殺獵物的前奏。
此時,老道拿過一個玉制佛像,又開始掐訣作法。
妖孽偏頭看向雙腿發軟,退至角落的關雲渡,原本淡漠不屑的神情卻露出一絲哀求,聲色哽咽:“夫人,救我!”
關雲渡應激地扯着嘶啞的喉嚨怒吼着:“狗雜種,你去死吧!快,快殺了他!殺了他!!”
完成掐訣後,那半空中被縛住的鬼怪化作了一道黑氣,被玉佛吸收殆盡,老道随後用一道紙符鎮壓,算是完成了。
這符上用的血,是關雲柏的血所繪,老道将玉佛鄭重的交到了關雲柏的手中:“關少,以後這東西就為您所驅使,它能為您擋災避難,遇事呈祥。隻需每日如常貢奉即可。”
纏了他一年多的鬼怪就這麼被收了,關雲渡有一種不真實感,還未等他高興,關老爺子森冷盤算的視線再次落在了他身上。
關雲渡呼吸一窒,扯過外套下?掩住鼓起的小腹,“爺爺,我,我想先走了。”
關老爺子使了個眼色,老道會意上前,隻是朝他面門揮了下長袖,一抹異香劃過關雲渡的鼻尖,意識便徹底陷入了黑暗。
天色瞬間昏暗,藍色的閃電劈下,照映着大廳裡的人臉,透着詭谲的蒼白。
頃刻,大雨瓢潑而下。
關雲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冰冷的手術台上,四肢被固定住無法動彈,他身上衣物盡褪,六月大的孕肚暴露在幹燥冰冷的空氣中,顯得突兀又詭異至極。
持着手術刀的醫生無法掩住眼底的驚詫之色,男人懷胎實屬罕見,誰也不知道能從他肚子裡剖出個怎樣的東西。
關雲渡隻是意識清晰,說不出話也沒有反抗的力氣,薄如蟬翼的手術刀緩緩貼上了他的肚子,未等他有什麼感受,眼前一道血霧噴出,迷了雙眼。
大雨噼裡啪啦地砸下,洗滌着萬物塵埃,歸流入海。
此時關家主宅的大廳裡,紫袍老道還在興奮的講述着:“等取了那鬼胎,将之煉化,也是極為強大的能量,有了這兩樣法寶,關家再興旺百載不成問題。”
語落,主宅那張沉重輝煌的鎏金大門被粗暴的推開,關老爺子眉頭緊鎖正要怒斥沒規矩,卻見一個身着白大褂的醫生滿臉驚恐的撲倒在地,他身上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沾着别人的。
“死,死了……都,都死了!”
一行人風風火火,神情肅穆趕到地下手術室時,裡面一片狼藉,地面被血液全部浸紅,幾乎沒有下腳之處,七八個醫護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被開膛破肚。
而手術台上的人,早已不知蹤影。
雨幕小巷的盡頭,一道颀長消瘦的身影踉跄走出,他身上的衣物盡濕,赤腳淌過路面的積水扶着牆艱難前行,身上染的血污已經被雨水沖刷幹淨。
他顫抖得厲害,神思恍惚,想到血腥彌漫的室内,胃裡一陣翻湧,下一秒他雙膝跪地,不要命的幹嘔起來。
他并未注意小巷口停着一輛黑色的豪車,一個穿着灰色手工西裝的男人優雅步出,撐着黑傘,英俊的面容帶着幾分玩味的笑意,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