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趙敬時擦肩而過,他低語道:“臨雲閣主的本事果然無窮無盡。”
“好說。”趙敬時眼風一抛,“我本事多着呢,要一點一點給大人看才有趣兒。”
陸北遙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紀凜這才騰開手,去摸方才元綏寫給他的信。
伴着夏淵詢問趙敬時功夫從哪裡學來的疑惑,紀凜的眉峰驟然蹙緊了。
“等等。”紀凜冷聲道,“事情不大對勁。”
*
“殿下您安心,臣已經全部安排妥當。”
元府内燈光盈盈,靳懷霄把自己埋成了一個球,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元綏無法,隻好蹲下身子耐心安撫:“您放心吧,等到出了京城,自然會有我們的人來接應……二十一年前臣無法将公主帶回故鄉,如今,臣一定将殿下帶回漠北。”
“可是……可是我是大梁的皇子,漠北會歡迎我嗎?”靳懷霄從臂彎擡起眼,鼻頭都哭得發紅,“還有大哥……大哥不會放過我的。耿仕宜的事他不是已經懷疑你了嗎?我們真的……真的能走得了嗎?”
他的聲音在抖,身體也在抖,雙手顫動着揪住頭發,像是要把裡頭惱人的動靜揪出去。
“我最近總在做夢,我夢到……夢到二哥……元綏,你知道嗎?夢裡我二哥一直特别哀傷地看着我,他曾經連句重話都不舍得對我說,可我知道我傷他心了。當年朱砂……”
“殿下!!!”元綏猛地拔高聲調,靳懷霄吓了一跳,剩下的話都随着嗚咽吞回了肚子裡。
那一刻從未對他疾言厲色過的元綏露出了兇狠的模樣,靳懷霄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有些人有些事隻适合爛在肚子裡,百般折磨千般摧殘萬般淩虐,都是不能說出口的。
元綏見他收聲,這才放軟了聲音:“人已經死了,事已經了了。他生前無法把你如何,死後自然更不能讓你如何,你别怕。”
“可大哥……”
“他也沒有證據了,不是嗎?”
元綏雙膝觸地,緊緊地握住了靳懷霄汗津津的手,深深地望進他驚顫的眼眸。
在那雙眼眸裡,他依稀能看到自己求之不得的影子。
魂牽夢萦,寤寐思服。
元綏用袖口輕輕拭去靳懷霄額角細密的汗:“殿下,臣向你發誓,哪怕臣千刀萬剮,也一定送你回家。”
人聲漸漸随着微弱的燭光黯淡下去。
靳懷霄被元綏派人送了出來。
趙敬時這才緩緩地松了口氣。
元綏并不是沒有異常,而是将異常掩藏在尋常的行蹤中。
顔白榆确實沒有暴露,但奈何元綏警惕性太高,否則也不會在大梁埋伏十年而未被發現。
他早就将行迹敗露之事告訴了陸北遙,但依舊讓陸北遙按計劃行事,于是這人在今夜才會顯得那般焦躁不安。
那封信上什麼字都沒有,陸北遙看到了,明白了調虎離山之計,他負責将注意力引開,後腳靳懷霄就被接入了府中,商議逃跑之事。
元綏是要走,也确實不是一個人走,但誰也沒想到,他居然要帶着靳懷霄走。
若不是元綏實在想不到趙敬時處理陸北遙動作這般快,這調虎離山之計便成功了。
趙敬時心道還好方才紀凜同夏淵一同押解陸北遙走了,否則最後那番語焉不詳的話落進紀凜耳中,不知這人内心又會是何等駭浪驚濤。
紀凜是這樣,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到底有多在意隻有自己知道。
趙敬時揉了揉手腕,輕手輕腳跟上了靳懷霄。
元綏話說得隐晦,隻說很快就到了走的時機,靳懷霄仿佛明白他的未竟之語,也沒有反駁,乖順地點了點頭。
元綏太狡猾,趙敬時隻能從靳懷霄這裡下手,看看能不能吓出些什麼線索來。
路上七拐八拐,他孤身一人如同一抹影子一樣,直到拐過集甯大道,趙敬時的身影一頓。
不對。
他身後還跟着人。
他眸色一凜,餘光裡一道冷光便刺了出來,他猛地彎腰躲開,那把刀就狠狠嵌進了牆縫中,那人也不糾纏,劈手從身後再度抽出一把刀來,追着趙敬時便砍了上來。
趙敬時抽劍反擊,寒光劃過那人眉眼,令他心底蓦地一沉。
是個女人。
那女人的動作狠辣至極,卻并不像是要他性命,兩人在狹長的巷子中纏鬥,淡淡的香氣彌散開,更驗證了趙敬時心下的猜測。
那香味如影随形,仿佛走進煙雨後深山中寂靜的古刹,明明是安神甯靜的氣息,卻被那女人殺戮的狠戾裹挾得雜亂不堪。
如果……
如果真的是……
兩人錯身而過,女人瞅準時機,刀柄猛地向他的後頸剁下來。
千鈞一發間,本能輕而易舉躲掉的襲擊被保留,趙敬時手指一松,長劍倏然墜落,當啷一聲輕響。
劇痛自後頸襲來,趙敬時在這一瞬間蓦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