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之擦完藥,放下褲腳,抿起略顯蒼白的唇,柔聲安慰道:“别擔心,我傷得不重,休息一會兒應該就能走了。”
周新悅狐疑:“真的嗎?”
宋韫之點頭:“真的。你朋友不是要來接你嗎?我剛剛看天氣預報這雨得下到晚上,你還是早些收拾好東西早些回去吧,越早回去越安全。”
周新悅心想也是,雨大就不說了,單單就是此刻刮得呼呼響的風就夠她和林蕪兩個人吃一壺的。再過一段時間,這風和雨也肯定是隻大不小。本來今天練一天舞就夠累了,還是早點回學校,窩在被子裡看動漫來得舒服。
她手下收拾着舞鞋和衣服,心裡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她背對着宋韫之,收拾東西的速度漸漸放慢,悄悄轉過頭去看宋韫之的情況。
宋韫之坐在椅子上,灰棕色的長發被随意挽起,發尾卷翹,不顯得淩亂,反而生出一種靜谧的美感。
白T外套着一件亞麻灰的外套,長褲輕飄飄垂下,整個人像是一片雲一樣,柔軟易散。
此刻,她正轉過頭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雨,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周新悅收拾好了東西,背上背包後走到宋韫之身邊,問:“宋老師你說雨要下到晚上,那你怎麼回去啊?大晚上的一個人不安全吧?”
宋韫之本來還在望着窗外出神,周新悅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轉過頭唇邊又帶上了笑意:“隔壁練舞室裡面有小隔間,實在回不去我就在這兒住一晚好了。”
說完,她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似乎是為了向周新悅證明自己真的沒事。雙臂搭上周新悅的肩膀,對她道:“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你就這麼關心我,我很受寵若驚了。現在就趕快回去吧,你朋友應該快到了,我先去看看小隔間裡有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提前準備一下。”
聽宋韫之的前半段,周新悅還有些不好意思。她這個人就是很自來熟,街上随便拉來一個人她都能和對方聊得火熱,再加上涉獵頗廣,幾乎每一個圈子都沾一點,所以交朋友也是“桃李滿天下”的交法。
在這麼多朋友之中,她還是最喜歡和溫柔的人相處。好像和溫柔的人待在一起,周圍的空氣都會變甜!
——林蕪是個例外。
雖然總是冷着一張臉看不出情緒,而且很少說話,但是認真和她相處下來就會感覺到她這個人其實也不錯。
一張冷臉裡面藏着的是和宋韫之差不多的柔軟。
特别是在今天見到宋韫之的時候,她腦袋裡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宋韫之和林蕪,好像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但卻說不出是哪裡相似……
這也是她剛剛說想要讓林蕪和宋韫之認識一下的原因。
見宋韫之擡腳要走,周新悅甩掉腦子裡不停發散的想法連忙跟上,自告奮勇:“宋老師你不方便,給我指下地方就行,我幫忙收拾!我幹活可是很麻利的!”
宋韫之轉過頭輕輕笑了一聲:“多謝了。”
正是因為這個轉頭,她沒有察覺到在練舞室的磨砂玻璃外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灰色的人影。
打開門的一瞬間,一陣帶着潮濕泥土氣味的冷氣從門外撲進來。
宋韫之一擡頭,直直撞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身後的周新悅驚喜喊道:“嗚嗚!你終于來了!”
可是在她喊完這一聲的下一秒,周圍的空氣突然安靜了,就連窗外呼嘯的風都在這一刻禁止了。
林蕪站在門外,肩膀上被淋了雨,往下蜿蜒着濕了好大一片,左手握着兩把傘,一把是已經有些舊了的透明雨傘,一把是還沒有拆掉保護袋的新傘。
她看着宋韫之,幾次張口都沒有說出什麼來,隻有胸腔内的一顆心在激烈地跳動着。
一個朝思暮想的人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眼前,像是驚喜,又像是夢。
這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見到宋韫之,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見到宋韫之該先說什麼後說什麼,可是如今她真的見到了,卻又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宋韫之也是一樣。
她沒想到周新悅說的朋友竟然就是林蕪,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見到她。她垂下眼,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可卻看到了林蕪手中緊緊握着的那把舊傘。
——那是她第一次幫林憶如接林蕪放學的時候打的那一把。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林蕪。
宋韫之有些訝異,沒想到這把傘她竟然還留着。
周新悅站在宋韫之身後,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視線在兩人之間瘋狂流轉,等着有一個人先開口打破這個莫名其妙沉默的氛圍,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說話。
連動作都沒有變過!
林蕪握緊了手裡的傘,宋韫之放在門把手上的指尖微微發白。
周新悅兩手空空,局促得像一個局外人。
這沉默的一分鐘,是她這輩子經曆過最難熬的一個世紀。
終于,宋韫之先開口了:
“小蕪,好久不見啊。”
林蕪垂下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周新悅終于能松口氣了,她往前走了幾步,雙腳都湧上了一股麻意。
“你們認識啊?早說嘛,我還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呢?你們既然認識那我也不用費這個力氣了,哈哈。”
幹笑了幾聲後,周新悅發現兩個人又不說話了,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湧上喉頭,但好在很快宋韫之就再次開口:“時間不早了,你和新悅一起回去吧,路上小心。等之後有空了,我請你們吃飯。”
“好啊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非常好吃的店,我們下次一起啊!”周新悅生怕空氣再次安靜,連忙接話,“對了,宋老師你不是要收拾屋子嗎?我們兩個一起幫忙更快一點。”
宋韫之笑着點頭:“好,那我們先出去吧。”
林蕪的視線一直沒從宋韫之身上移開,似乎是怕自己一個不注意,面前的宋韫之就像是夢裡一樣消失了。
聽兩個人說要出去,她才微微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宋韫之說了聲謝謝,沒想到一擡起腳就感到一陣錐心的痛從腳腕瞬間傳到後脖頸,頓時頭皮發麻,突然的疼痛讓她腳下一個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