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随雲不遠不近地跟在那個據說是他道侶的男人身後,見那紅衣少谷主一直與他道侶并肩而行,兩人非常熟稔的樣子,一路相談甚歡。
道侶步子輕快,隻是在繞過一座假山時,頗有些不穩,少谷主連忙伸手想攬住他的腰,結果雙手微微觸上那腰,他那白衣道侶早已站穩了步子,少谷主連忙縮回手,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隻是蕭随雲敏銳地察覺,若是那少谷主離道侶稍微近一些,或是道侶瞧着他時,少谷主的耳尖便會悄悄染上一抹薄紅,頗有些手足無措。
還未來得及細想,三人穿過的道路變的越來越狹窄,昏暗地不見五指,由之前的寬敞大道變為隻能容納一個躬着身子的人的羊腸小道。他生的高大,雖然不是那少谷主說的壯如老黃牛一般,但是身材魁梧,渾身都是健壯而勃發的肌肉,手掌也寬大,比起前面二人的身形自然是壯碩了不少,躬着腰鑽這窄小的小道實在是難為人。
蕭随雲剛剛探出頭,便看見一輛威風凜凜的馬車停在不遠處,兩個身着白衣的小仙使迎了上來。
“仙尊與少谷主正在商讨事情,您先随着我們上馬車。”
蕭随雲偏頭,看見馬車旁一紅一白兩道人影,他道了一句“好”,跟着兩位小仙使走向馬車。
“你們仙尊叫什麼名字來着?”
“仙尊姓李,李縱情,仙尊的朋友們一般叫他阿情。”
他默默将這三字記在心中。
如今蕭随雲的記憶依舊停留在凡界,自然不太懂這修仙界馬車的繞繞彎彎——馬車很寬敞,鑲嵌着各色珍寶玉石,車帷是淺薄的輕紗。車内暖爐很溫暖,很高,乃至于他站在裡頭,頭頂都不曾觸壁,不由在心中疑惑“一個馬車為何要做的這般高,難道是為了讓人站的舒适?不對,人既然都在馬車裡頭了,為何還要站着?”
他又思索着待會如何在道侶面前試探出阿姐的狀況,才探出身子,便聽見那少谷主對李縱情說:“阿情,總之你也要與那蕭随雲解契了。你能、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話畢便跪下,從兜中迅速逃出一朵幹枯的惘思花,萬分珍重地遞給了李縱情。
李縱情原本負手在背後,不知為何又伸出手,接下了那隻冰藍色的惘思花,摸了摸那顆毛茸茸的頭:“你乖乖回去,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姿勢親近,語氣卻是像前輩對晚輩的教誨。
說完便不再停留,翻身上了馬車,拉下了簾子。
馬車飛快地跑了起來,風挑起車帷,蕭随雲從縫隙裡頭往外窺,見那少谷主未緩過神地愣住原地,擡手摸着自己的頭頂,一臉癡呆相。馬車越跑越遠,那個人影也越來越小,于是蕭随雲移開了眼。
李縱情彎腰找出了一個纖長的花瓶,當着他的面仔細地将那朵惘思花插好。隻見花瓶裡頭花束錯落有秩,不知已經放了多少朵迷惘花,同樣憂愁的冰藍色,搖曳地各有風姿。
蕭随雲倏地想起了隔壁宅子曾經住過的那位小寡婦,總有不少人說她紅杏出牆。他曾經也見她倚靠在窗邊,将窗下站着的小郎君遞上的花輕輕放在鼻尖,閉眼輕嗅花兒的芬芳。她的夫君早已死了,也不能從土裡鑽出來拔掉小寡婦的花。
李縱情身側便是那花瓶,他低下頭,似乎在輕嗅每一朵惘思花的氣息,全然沒有看大活人蕭随雲一眼。
蕭随雲打破了沉默,起身向他走去,“你好。”
李縱情放下花瓶,詫異地望了他一眼。
蕭随雲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人毫無疑問是好看的——皮膚光滑盈潤,眉眼微微上挑,眼角一粒淚痣流連。額間那抹狀似花钿的水波紋是淺淺的血紅色,微微暗沉。
一看便知是個清冷的小仙尊。
見這小仙尊不語,隻是一直盯着自己看,蕭随雲隻得道:“你好,我是你的道侶。”
“嗯,”李縱情點頭,“所以呢?”
蕭随雲:“我失憶了。”
他的道侶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片刻後嗤笑了一聲,“蕭随雲,裝傻充愣也無用了。”
“時至今日解契的事已是闆上釘釘……”
蕭随雲急得幾乎要蹦起來,連忙打斷他:“不是這樣的,我真的失憶了!”
“從始至終我都不知曉你是我的道侶,也不知道我們為何要解契!”
李縱情的臉上這才閃過一絲詫異,将手搭上了蕭随雲的命門,片刻後放下,神色古怪地望着他。
他試探地問他,“你還記得多少?”
蕭随雲解釋道:“什麼都不記得了,隻知道原本是在天祈二十五年。”
李縱情看着他雖是着急,但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面前,連雙手都規矩地放在膝蓋上,仿佛回到了他們初見對方那天,他記得那時的蕭随雲也是這般乖巧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