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羅格鎮的氛圍突然變得緊張。
不知為何,街頭巷尾開始流傳起天龍人即将到東海巡遊的消息。
海軍加強了巡邏,港口的警戒線拉了一周又一周,商船的檢查較平日嚴格了數倍,商鋪們亦争先恐後地挂上了嶄新的世界政府旗幟,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惹來禍端。
艾維莉娅踮腳撥開垂落在花店門頭的海鷗旗幟,撇了撇嘴:“真是小題大做。”
“别擔心,”露玖正在調整櫥窗裡的藍玫瑰花籃,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在她這完全不值一提,她随口道:“像羅格鎮這種小地方,入不了天龍人的眼,他們要去的,隻會是那些光鮮亮麗的‘模範城市’。”
艾維莉娅深以為然,很快将這件事抛到腦後,畢竟,高貴的天龍人怎麼會注意一家藏在巷尾的小小花屋呢?
海圓曆1496年的新年鐘聲敲響前夕,一隻新聞鳥撲棱棱落在花店的窗台上。
艾維莉娅拆開信封,一枚銀色的發卡從裡面滑出。
簡約的船錨造型,頂端鑲嵌着一顆小小的藍寶石,在燭光下閃爍着内斂的光芒。
信紙上的字迹剛勁有力:
「艾薇娅:
新部隊駐地已安頓,氣候比東海幹燥,好在食堂的炖菜尚可入口。
新兵訓練枯燥,倒讓我想起某個總想偷懶的學徒。
你的空間錨點練習到哪一步了?若有假期,我會回羅格鎮檢查進度。
随信附上海軍特供餐廳的代餐券,可在東海各島海軍餐廳開飯日兌換限定餐點。
另:發卡是春島匠人所制,想着或許配你的銀發。
——D」
“哦?”露玖突然從身後抽走信紙,語帶揶揄:“讓我看看是哪個海兵這麼貼心?連餐廳都幫你挑好了。”
她促狹地晃着信紙,“看來某位教官很挂念他的學生呢。”
“隻是例行彙報訓練進度!”艾維莉娅眼疾手快将信搶回,“師、師徒之間交流訓練進展很正常!”
她迅速将信紙折好塞回口袋,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露玖笑而不語,看着她故作鎮定地将發卡别在鬓邊,對着櫥窗照了又照。
誰家師傅會專程給徒弟挑飾品,還特别留意發色搭配?更别說還附上海軍餐廳代餐券,怕她餓着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還有那些藏在字裡行間的思念——所謂“想起某個學徒”,翻譯過來分明是“我一直在想你”。
但要讓某個嘴硬的姑娘承認心意,恐怕那位海軍先生還得持續投喂才行。
“要回信嗎?”露玖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長的看着她,“我猜某位教官有在等你的‘訓練進度彙報’。”
.
時間很快走到了海圓曆1496年。
這一年羅格鎮的春天來得悄無聲息,卻在離去時留下觸目驚心的傷痕。
春末某個再普通不過午後,天龍人的遊獵船隊臨時改道,途經羅格鎮,暫泊在港口。
艾維莉娅正在不遠的北島自主訓練,炮火轟擊的巨大聲響傳入耳中,她猛地回頭,看見城鎮方向騰起的濃煙。
升騰的濃煙如同一條猙獰的黑龍,而煙柱升起的位置,正是花店所在的街區。
她第一時間跳躍回花屋,瞬間,熱浪裹挾着火星朝她撲面而來。
眼前的景象令她驚愕不已,連呼吸都不由一滞:露玖的花屋在烈焰中崩塌,那些精心培育的稀有花苗在熱浪中化作縷縷青煙。
“說是視線被擋住了。”艾維莉娅圍觀的人群在竊竊私語,“天龍人大人的護衛隊直接開了炮。”
“露玖呢?!”艾維莉娅焦急的抓着一個鎮民的衣領,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廢墟中傳來瓦礫翻動的聲響,露玖抱着個滿臉煤灰的孩子鑽出殘垣,金色的長發沾滿塵土,部分發尾甚至被火舌舔得卷曲。
“沒事了。”露玖輕聲安慰着抽泣的孩子,将她交給趕來的鎮民。
轉身時,她看向艾維莉娅,緩緩朝她伸出手,攤開的掌心血肉模糊,裡面靜靜躺着一枚扭曲變形的銀質發卡,還有一把焦黑的花種。
不遠處傳來護衛隊冷硬的報告聲:“清理完畢,視野障礙已排除。”
怒火在艾維莉娅胸腔炸開,她的指尖纏繞起危險的銀光,卻被露玖染血的手輕輕按住。
她搖了搖頭,幹裂的嘴唇無聲開合,“别做傻事。”
“這不是能靠憤怒解決的事。”
艾維莉娅渾身發抖,眸光明明滅滅。
露玖沾滿血污的手指輕輕撫過她鬓角的碎發,将那枚燒毀的發卡别回她耳邊,就像過去無數次為她整理發型時那樣。
“看,”露玖攤開另一隻手的掌心,焦黑的種子間竟有一粒完好無損,“花種還在,哪怕隻有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