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稍刻,程野放下玻璃杯,擡手捏了下眉心,語重心長道:“這不是糖,小狗不可以吃。”
面面相觑幾秒。
程野握住玻璃杯,提前做好準備。
他以為裡裡會像黑球一樣犟,暴躁将玻璃杯踢翻後,再大叫不停。
但被拒絕後,裡裡隻是安靜地看着他,慢吞吞合上嘴巴,并沒有生氣,反而朝他搖了下尾巴。
程野抿了下唇,心髒一角塌陷,溫暖的水從縫隙間溢進,胸口酸軟,視線不由得柔和下來。
他伸出手,單手将裡裡抱進懷裡。
另一隻手也擡起,食指微彎,在小狗圓圓的鼻頭上刮了下。
行走的步履緩慢,程野将裡裡放回毛毯搭造的小窩裡。
又扭頭走回床邊,帶着一個枕頭回來,放進裡裡的小窩。
裡裡順着程野的動作,将腦袋擱了上去,仰着臉瞧他。
程野扯出毛毯的一小角,蓋在裡裡身上,輕笑一聲,“晚安。”
小狗的腦袋壓在伊麗莎白圈裡,柔軟的枕頭下陷。
聽過程野的話後,仿佛也察覺到疲倦,圓溜的眼珠有點失神,眼皮緩慢地阖下,鼻頭鼓動一下,從嘴裡發出一道含糊不清的咕噜聲。
程野站起身,偏頭瞥了眼牆上的挂鐘。
時針已經快指向最大一個數字。
他走到書桌旁,抄起桌上的書,走回床邊。
暖黃色的燈光占據整間卧室,寂靜安詳,隻能聽到書頁翻動的細響。
半晌過去,空氣裡響起輕輕的呼噜聲。
規律、輕緩。
并不讓人覺得鬧耳。
捏住書頁的指尖倏地一頓。
視線循向聲音的來源處。
裡裡蜷縮在毛毯中,腦袋已經滑到了枕頭邊,原本蓋在身上的毛毯也被扯亂了。
身體随着呼吸不斷起伏,像是一顆蜜桃味的麻糍,表層撒了一圈碎白椰蓉,泛着甜軟的氣息。
視線定住幾秒,漆黑的眼底一片深意。
轉眼間。
手上的書已經被主人合上,無情丢在了床頭櫃上。
拖鞋踩在地面發出響聲。
幾步的距離被壓縮得更近,一轉眼,程野已經蹲在了裡裡身旁。
裡裡閉着眼睛,呼噜聲不斷,仍沉溺在甜蜜夢鄉。
空氣中突然多出一道粗急的呼吸,越來越燙。
喉結急促地上下滾動,氣息已然紊亂。
程野目不轉睛盯着裡裡,視線緊緊黏在那顆粉白的腦袋上,怎麼也挪不開。
心髒在胸腔裡瘋狂碰撞,跳起、落下都發出重重響聲。
咚咚、咚咚。餘震挑動緊繃的神經。
隔着薄薄一層皮肉,血液在血管裡橫沖直撞,手背的青筋突然暴起,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或許醫生的話是對的。
他确實是皮膚饑渴症患者。
隻不過想親近的對象不是人類。
而是一條懵懂無知的小狗。
程野無意識舔了下幹燥的嘴唇,掌心裡涔出黏熱的汗。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朝一無所知的小狗伸出魔爪。
掌心落在小狗脆弱、溫柔的腦袋上時,内心深處缺失的一角仿佛被填滿,身體内的渴望情緒得以緩解。
他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克制着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小狗不斷起伏的脊背。
裡裡僅保留着一層短短的絨毛,并未影響美觀。
卻讓看上去更加瘦小、可憐。
小小一團。
滿身的傷痕。
即使相熟如黑球,睡眠也特别淺。
程野下樓喝水時,常看見黑暗中一雙發光的眼睛。
但裡裡卻睡得很熟。
他捏了捏小狗的耳朵,眼底攏起一團笑意。
白日凄厲的叫聲仿佛在耳邊回響,他實在難以将那道聲音與面前乖順的小狗聯系在一起。
不過相處半日,他已經将這隻小狗看透。
乖巧,可愛,黏人。
警惕心很低。
如果不是出現在他面前,以裡裡的性子,不知道還會經曆什麼。
程野的思緒逐漸跑遠。
小狗呓語般的嗚嗚聲将他拉回現實。
不知是藥效逐漸顯現,還是小狗的呼噜聲催眠。
四肢湧現出一陣疲乏,他感到困倦,眼皮也無力聳拉下幾分,動作仿佛也放慢下來。
他最後珍惜地摸了下裡裡的腦袋,給裡裡蓋上毛毯,站起身,回到床上休息。
…
第二天早晨,裡裡是被人類的鬧鐘吵醒,睡眼惺忪地離開枕頭,下意識在房間裡尋找程野的身影。
此時的程野正在浴室裡換衣服。
這個點,沒有人會進他的房間。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沒關門,隻是虛虛掩着。
卻忘記裡裡昨晚是在他卧室睡的。
程野光着上身,才将睡衣丢進髒衣簍。
視線一轉,就見一顆粉白的腦袋費勁地從門縫裡擠了進來,一時間沒控制好力度,噗通一聲摔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