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賓犬漆黑的臉上露出幾分嫌棄,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即使黑球沒有回應,但狗往後挪出點距離,擡起的腦袋也已經緩緩趴在交疊的前肢上。
程野明白了。
他站起身,步履蹒跚,形單影隻,往樓上走。
像極了被兩個兒子嫌棄的孤寡老人,背影裡透着無盡的滄桑與心酸。
人類再度躺回床上,内心活動卻有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程野化身怨夫,手指不斷絞着床單。
黑球嫌棄他就算了,怎麼裡裡也這樣。
不是喜歡他嗎?
不是離不開他嗎?
怎麼在樓下還睡得更舒服,連呼噜都不打了??
裡裡就是隻小騙狗。
程野抹了把心酸淚,将絞皺的床單撫平,身體躺得又平又直,心如死灰般閉上眼。
…
盡管昨晚沒能和程野一起睡。
但裡裡謹記程野的話,早早睡覺,傷口才能快快好。
一覺睡醒,果然精力充沛。它朝程野露出元氣滿滿的笑容,“早上好呀!”
與精神抖擻的小狗不同,程野全身乏累,整個人像是被泡在一汪溫水裡,隻要閉眼就會昏過去。
他眼下一片青黑,臉上是揮之不散的郁色,看向裡裡的眼神複雜。
如果情緒能夠拟人。
現在,程野面前将會出現一個絞着手絹哭的小人。
但裡裡什麼都不知道。
它隻是一隻開心的小狗。
程野歎了一口氣,蹲下身,摸摸了小狗歡快的腦袋,“睡得好嗎?”
“睡得好!”裡裡高興道。
看裡裡狀态,就能知道答案了。
程野白問這一嘴。
“……哈哈。”他幹笑一聲,邊說邊起身,“睡得好就行,睡得好就可以了。”
但起身的動作太快,程野眼前一黑,下意識爆出一句“我去”,身體控制不住往前傾。
“你要去哪裡!”裡裡還是懵的。
看着歪歪扭扭的程野,跑到程野身前,不斷調整位置。
它仰着腦袋,蹦跶着舉起前爪,着急地朝着人類喊:“不要怕,裡裡來接住你。”
程野趔趄兩步,抓住身側的櫃角,才堪堪穩住身體。
他還未來得及松口氣,看見身前大義凜然的小狗,兩眼又是一黑,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
這傻孩子遇到危險也不知道跑。
一百多斤的人類砸下去,地闆上馬上要多出一張扁平的小狗餅。
他闆起臉,罵狗的話才要脫口而出。
裡裡小跑到程野身旁,仍心有餘悸,長長呼出一口氣。
它擡起爪墊,拍拍程野的腳背,安慰的聲音铿锵有力,“不要怕程野!下一次,我也會像這樣保護你的。”
盡管語言不通,但程野根據狗的動作,以及長而急的叫聲,判斷出結果。
狗在罵他。
……狗絕對在罵他。
竟然還敢罵他……
程野氣極反笑,“腦袋笨,方向也分不清嗎?不知道躲就算了,還跑過去讓人砸,是不是傻?”
裡裡沒想到程野會這麼說,茫然了幾秒,緩過神來,急忙回答:“我沒有躲啊,我要接住你,你就不會摔倒了。”
狗又汪汪一長串。
程野盯着狗許久,又是一聲冷笑。
竟然還敢頂嘴!
預想中主慈狗孝的畫面沒有出現。
杜賓犬目睹一人一狗串頻道溝通、險些反目的全過程,一時語塞。
它翻了個白眼,越過他倆,徑直奔向餐桌。
徐叔端着粥出來,看見程野和裡裡仍停在樓梯口。
他将粥放在桌面上,朝着冷臉的程野喊:“少爺,吃完早餐你該去上班了。”
程野居高臨下,瞥了眼地上小小一團的狗,擡起下巴,冷哼一聲。
寬宏大量,不再與它計較。
見程野離開,裡裡跟着過去。
它照樣趴在程野的鞋上,陪程野吃過早餐,再送他上車。
等到車尾消失在道路盡頭,再回家和徐叔一起看電視。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整整兩周。
裡裡身上的傷痕已經開始脫痂,新生的皮膚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膜,像櫻花的花瓣,泛着淡淡的粉。
原先剃得短短的毛發已經長出些,粉白一團,真成了棉花球。
李泊開車,接程野帶狗去寵物醫院檢查,打疫苗。
這還是裡裡被程野收養後頭一次外出。
田園犬對窗外的風景表現出濃烈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