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野已經開車離開了。
院内一下子顯得空落落的。
地面有細碎的石礫,硬硬的,硌得爪墊疼。
小狗慢吞吞發出聲音,“……要回來。”
剩下的半天,程野忙得腳不沾地。
先是開了一下午的會,将基本情況告知股東,安撫完所有人的情緒後,說出自己的解決措施。
趕在飯點前,他将整合的證據提交證監會,并聯系律師,準備起訴程德清。
夜色漸沉,整棟樓陷入黑暗,隻有最高的幾層樓一片通明。
董事長辦公室内,程野仍在埋頭處理文件。
李泊将裝盒的飯菜送了進來,提醒說:“老闆,晚飯已經熱過三遍了。”
程野從文件裡擡頭,捏了捏酸脹的鼻梁,“好。”
樹大招風,盯着程氏的企業不在少數。
幾乎是股東會結束的瞬間,媒體就嗅到了氣息,或許有競争對手的推波助瀾,程氏内部出現問題的話題很快沖上了熱搜。
程野并沒有阻止輿論發酵,一邊安撫合作企業,一邊聯系公關部。
在程野的授意下,程氏公關部迅速發出公告,并聯系曾合作過的媒體,逐漸接手、引導輿論走向。
這同樣也是一種手段。
催促證監會快速立案的慣用手段。
他放下手,低頭瞥了眼表盤,才發現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擡頭看向面前的李泊,“你先下班。”
李泊點頭,卻沒走。
他盯着程野手邊堆壘的文件,猜測程野可能會帶回家加班,于是說:“需要我送您回家嗎?”
“不用。”程野拒絕了,說:“幫我倒杯咖啡。”
李泊瞬間明白程野的意思。
對方這是要在公司加班。
“好。”他應下,去茶水間給程野倒咖啡。
程德清鬧出的事自然也沒能瞞住家裡人。
李泊将咖啡送來時,程野正在和舅舅通話。
後者破口大罵,他根本插不上嘴,無聲對李泊說了聲“路上小心”。
李泊點點頭,假裝并不知情許氏董事長的變臉,靜靜離開董事長辦公室,并貼心關上門。
罵人并不能解決問題。
盡管程野也很想撂擔子不幹,追出國揍程德清一頓。
但他是公司的主梁骨,他無法随心所欲。
許玉荀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發洩完怒火後,情緒緩和下來,聲音低沉,問程野:“需不需要舅舅幫忙?”
“謝謝您。”程野的聲音染上幾分笑,語氣也不免輕松幾分,“不過暫時還用不上您老人家,我自己能解決。”
“你小子。”許玉荀也不強求,隻是說:“行,有需要直接聯系我,小野,你要記住,我們是一家人。”
“嗯。”程野應了一聲。
他并不适應這種溫情時刻,很快轉移話題,順着許玉荀的話抛出一個大餅,“過段時間請您吃飯。”
令程野沒想到的是,許玉荀立即接話道:“不用等過段時間了……”
程野有疑惑,正要問,就聽他舅說:“你媽後天到家,當然要一起吃個飯。”
“什麼?”程野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媽後天到家?
他怎麼不知情。
聽他這語氣,許玉荀若有所思,停頓半晌,試探說:“……你還在怪你媽?”
“沒有。”程野這次倒是回答得快,聲音果斷。
或許曾經有這樣的想法。
随着年歲漸長,他已經能夠看透困擾他整個青春期的問題。
起碼現在,他并不怪許玉茹。
因為對方和他一樣,是受害者。
他隻是奇怪,隻是不适應。
他已經捱過了依賴母親的年齡。
面對許玉茹遲來的關懷,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态度去對待。
他做不到毫無芥蒂。
但也無法讓一個急着補償兒子的母親傷心。
他在尋求一個關系的平衡點。
既不需要親近,也不顯得疏離。
既不會引得自己反感,也不會惹得許玉茹難過。
聽見他的話,許玉荀像是松了一口氣。
程野後知後覺意識到,或許母親也注意到公司出現的問題,并在第一時間聯系了許家。
他很輕地抿了下唇,眸底聚起一片濃稠的夜色。
良久,輕垂的睫翼顫動了下,他開口:“等我訂好餐廳再告訴你,讓她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我答應過的,會去接她。”
“好。”許玉荀應着,又和他聊了下公司問題,說了幾句關切話,才挂斷電話。
程野順手給徐叔發了信息,繼續投入工作中。
另一側的程家。
田園犬仍等候在家門口的台階上。
夜風冷冽,吹得裡裡一哆嗦,它看看漆黑的道路,扭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
嘴巴緊緊抿住,臉上露出幾分擔憂。
已經十點了。
可是程野還是沒有回家。
徐叔正在客廳裡看電視,神态安穩,不像是程野有事的狀況。
它晃了會兒神,沙發上的人已經站起身,朝門口走。
裡裡猛地一清醒。
應該是程野要到家了!
但事實與它認為的大相徑庭。
因為徐叔停在門口喚它,“裡裡,進來吧,少爺今晚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