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戾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半晌,她才道:“如果你同意,那對于陸瑤雙來說,這件事會很完美,她的人生也會很完美。”
“真的完美嗎?你怎麼保證?”夜歸雪本來不想再開口,聽到沈戾這麼說後,忍了許久還是沒能忍住。
“玄清門玄光仙尊少年時被一魔族所負,險些命喪當場。”
夜歸雪壓着聲音裡的顫意,直直看着沈戾的眼睛,在她眼裡看到一個隐有淚光的自己。
她道:“這件事人人都知,也确實是真的。”
“你怎麼能夠保證,沈長笙就一定深情不移,一輩子不會負了陸瑤雙?”
她眼裡和聲音裡的悲痛都太具備感染力,沈戾的心痛了一下,不知怎麼也有些難過起來。
險些命喪當場。
短短一行字,卻幾乎毀了夜歸雪的所有,也将一直伴随到她到生命結束。
她到此時才知道金銀台那些話帶給夜歸雪的影響有多痛。
她有些艱難地回答道:“長笙不會是那種人。”
“你拿什麼保證?你的性命嗎?”夜歸雪似是笑了一下。
“你隻是沈長笙的師尊又不是她本人。你最多隻能說,‘你永遠不會負我’。”
夜歸雪在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幾乎顫抖得不像樣。
她将沈戾剛才的話全部還了回去。
“跟被所愛之人利用、背叛、索命相比,不能在一起,很難受嗎?”她像是很認真地在問沈戾。
沈戾回答不出來。
她沒有心愛之人,自然不會經曆前者,也壓根不存在後者。
*
夜幕降臨時,沈戾躺在房裡的床上,怎麼都睡不着。
她滾了幾滾,還是坐了起來。
手一揮,窗戶被打開,月光争先恐後湧進來,她又想到了夜歸雪。
那麼冷若冰霜的一個人,卻隻因為涉及到魔族就有那麼劇烈的情緒起伏,當年那魔族、她年少時那段經曆,于她而言究竟有多深刻痛心?才讓她怎麼都不同意陸瑤雙的事。
沈戾想到陸瑤雙就想到沈長笙。
跟夜歸雪聊完後她直接就回房了,還沒有跟沈長笙說結果。
但想來沈長笙見她沒有直說,心裡多半也知道了。
沈戾輕歎一聲,眉心亮光浮起,她把召出來的扇子握在手裡把玩,時而打開看看扇面,看向窗外明月的眼神既迷茫又想念。
“師尊,我好像不是一個合格的師尊。”
“我說服不了夜歸雪。”
“師尊您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您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才能說服夜歸雪?”
“師尊,我有些想您了。”
她将額頭貼近扇柄,感受着上面的溫度,如同是師尊在摸她的頭。
又到早上了。
沈戾還是一夜沒睡。
她打開門,煩躁地想去看看日出,走沒兩步迎面險些撞上直直站在那裡的人。
定睛一看,是夜歸雪。
她走路沒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那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像是專門在等沈戾。
沈戾下意識退了一步,又嗅了嗅,沒嗅到酒味,應該不是醉酒。
“陸瑤雙跟沈長笙結契的事我可以答應,不過——”夜歸雪頓了頓,像是在組織措辭。
沈戾一下被這峰回路轉的發展砸得有些發懵,反應過來後她驚喜問道:“不過什麼?怎麼都行。”
隻要夜歸雪不要她的命就好。
夜歸雪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自然也不會直說她确實想要沈戾的命。
一碼歸一碼。
她道:“不過,我需要去魔族王宮一趟,看看沈長笙的成長環境。”
她要去魔族王宮?
沈戾心頭微凜。
夜歸雪又道:“當然,若是你對陸瑤雙不放心,想到玄清門看看也可以。”
互相到對方的地盤上去?
這是人族的什麼習俗嗎?
沈戾微微放松,又聽夜歸雪道:“除此之外,我還要再看看沈長笙的表現。”
“這怎麼看?”沈戾不解。
“自然不是短時間内就能看出來的。”
夜歸雪垂眸,“其實這件事你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沈戾:“?”
“即便我同意了,陸瑤雙和沈長笙也無法直接結契。”
“她跟沈長笙不同,沈長笙是魔族少主,沒有誰敢阻攔她。”
夜歸雪看了沈戾一眼。
唯一一個能阻攔沈長笙的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那麼認真想要說服她。
她這個師尊居然真當得不錯。
她在心裡冷笑一聲,繼續道:“而陸瑤雙除了是我的弟子外,還是玄清門内門弟子,是人族培養的年輕天才。許多人對她寄予厚望。”
沈戾:“所以?”
“所以——”
夜歸雪頓了頓,說回陸瑤雙:“她現在修到了《太和心法》第五重巅峰,接下來主要是曆練修心、增加閱曆。”
沈戾又是一凜。
她知道人族宗門弟子曆練是怎麼一回事。
若說先前陸瑤雙在外行走跟沈長笙結識的那些經曆還是小打小鬧,那麼此刻經由夜歸雪之口說出的曆練就是正宗的生死曆練。
人族那邊會對陸瑤雙的曆練範圍和内容做出大緻的要求,什麼靈境險境、邪事詭事都會有。
人族曆年來隕落的年輕修士有三成就是折在這遭曆練上。
但不曆練是不行的。
若是不曆練,那麼年輕修士就永遠成長不起來。
而且一個人曆練和兩個人曆練,會面對的困難又會不同。
在沈長笙之前,也有魔族和人族相愛後結伴完成曆練。
結果多是一起隕落。
況且沈長笙還是魔族少主。
“怕死,就不要結契。”夜歸雪看着沈戾面上神情一陣變化,看出她居然會真心擔憂沈長笙的安危後,心裡既痛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