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哈巴狗還在傻笑,宋春遲無語,走進醫館,搬了兩塊小闆凳,在門口放下。
傻了吧唧的哈巴狗才如夢初醒,從裡面拿了一個蒲扇,坐在她旁邊為她扇風。
清清涼涼的夜風撲在她臉上,竟意外地也拂去了她心底的躁郁。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趙世子,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景潤沒說話,直愣愣地盯着她發呆,不,更準确地的是盯着她的嘴巴。
嗯?
順着趙景潤的視線,她伸手摸了摸嘴巴,什麼也沒有。
她剛想發作,開口的瞬間,舌面上咬住的發絲勒住紅唇,她才恍然大悟。
這家夥。
一根頭發絲有什麼好看的。
她把頭發絲扯出,從臉上拂開,月光瑩瑩照在她臉上,如玉似霞。
趙景潤傻傻愣愣的看着,神思已經飛到天外。
眼前人臉上的碎發被夜風卷起,散亂的頭發絲像是有魔力一般,勾着他不住去看。
其中有一根跑到了她的嘴唇上,被她無意含進了紅唇裡。
頭頂月亮明亮,顯得紅唇上那跟黑發愈加明顯,突兀。
他呆呆盯着宋春遲唇上黑發,端放在雙膝上的手指頭,忍不住用力下壓,在衣袍上摁住幾道淺淺的凹痕。
他很想幫她撥弄出來,又擔心如此太過冒犯。
好在,風漸漸大了,卷起地上的枯葉沙沙作響,其中一片正巧被卷到了宋春遲的發頂。
給了他理所當然的機會。
趙景潤悄悄探出手,手指即将夾住那片枯葉時,倏地一頓。
“趙世子怎麼不說話?”
一面粉嫩的掌心在他眼眶裡搖擺。
他迅速夾住那片枯葉,握在手心裡,結結巴巴道:“阿……阿遲……你頭頂有東西……”
他掌心攤開,裡面的枯葉一下子被風吹走,而宋春遲并未看見。
“什麼?”
宋春遲不解,趙景潤盯着她的頭發絲看了好久了,哪怕她把頭發絲扯出來了,這人還在盯着她發呆。
她耐着性子,揚了揚手,整張臉都映入他的瞳孔裡,她張張嘴巴,準備大聲呼喚,卻無意瞥見眼前風光霁月般的人臉上突然騰起一片粉紅。
他又在幹嘛?
她這才察覺,無意之中,她離他太近了,兩人的鼻尖幾近貼在一起。
她迅速撤開,裝作無事發生:“咳咳咳……蓮蓮那小孩還好吧?”
“她沒事。”
“哦。”
宋春遲低着頭,盤弄着自己手指,心中惱怒自己怎麼沒把握分寸,湊過去便罷了,還偏偏離他那麼近。
身旁的趙景潤緩緩開口,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
“我見她在西街買藥,上前關心了兩句,然後就得知阿遲你在這裡,我就……”
說着,他耳朵有些紅,似乎是不好意思。
“木醫師說你跟我有怨,我能問問具體是什麼怨嗎?”
他的目光誠懇認真,語氣緊張:“如果我之前做過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改的!”
宋春遲别開他熾熱的目光,心中一痛。
她跟他這一世,無論如何都不能在一起的。原諒她太自私,她既沒本事也沒能力,除了一點點沒什麼大用的賭運,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朝代裡,她沒有一點能夠保全自身的能力。若是跟他牽連過多,她必定會重複前世慘劇。
好不容易活一次,她真的隻想好好活着。貧窮富貴都不重要,她隻想過平淡的一生。
就像前世他說的那樣,找個過得去的男人,同他成親生子,在家相夫教子,在外就做點小生意,每日跟村口的嬸嬸大娘聊八卦,回家了就炊火,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熱熱鬧鬧的。
過了好久,她才悶悶道:“沒什麼,就是不想麻煩你……”
不想跟你再有牽扯。
“不對!”
趙景潤把闆凳挪動,彎着身子,同她平視,語氣認真:“阿遲,你在避着我。從見面的第一次起,你就躲着我。”
說着,他語氣有些哽咽,“那夜我雖然醉了,甚至不清醒了,可是我記得的。”
宋春遲的指甲紮進掌心,她聽見他說:
“你舍棄了自己的名聲,與我扮作夫妻,你救了我。”
“你知道我是誰的,可你第二日就抛下我,一次兩次三次。”
趙景潤扳着手指,一個一個訴說着,他對于她突然離開的無措。
“阿遲,我想對你負責。”
“阿遲,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阿遲,我想娶你。”
宋春遲沉默着,好像并不驚訝他的直白。
畢竟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言辭誠懇,求她嫁給他。然後八擡大轎,十裡紅光,風風光光地迎她進門。
可是後來呢?
他把相敬如賓貫徹到極緻,卻從未給丈夫對妻子的濃烈愛意。
一切隻因為責任。
盡管現在的他跟上一世有很多不同,他更真誠更直接更可愛了,可是他就是他啊。
她不能睜着眼睛欺騙自己。
雖然前世她死前,真切地感受到了男人濃烈的情感,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死亡已經把過去終結了。如今,她隻想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