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本該阖家團圓共享喜樂,甚至中心廣場的大屏幕上都出現了倒計時倒數着跨年僅剩的時間,在距離零點還有四十分鐘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哇塞,下雪了诶。”
“你說明天這雪能積多少?夠堆雪人嗎?”
“雪人夠嗆,雪仗還行,不過阿玉你别跟去年一樣在雪球裡包石子了行嗎?”
“放屁,那是媛媛團好給我的,我哪知道裡頭有小驚喜!”
冤有頭債有主,媛媛雖說腿腳不便但她會抱大腿,縮到趙禧身後沖褚歲做鬼臉,李岩見人機吃癟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懷裡的薯片被吳蘇玉和柳絮你一片我一片的吃幹淨,隻給他留了個空包裝。
趙禧媽媽盧女士上了年紀,熬不過他們這些年輕人早早回屋睡覺,吳蘇玉則和李岩商量着現在要不要騎車去中心廣場等倒計時結束,被趙禧已“他倆要是敢去就反鎖屋門不讓進”威脅而打消了這個念頭。
“天這麼冷又下雪了路滑,你倆騎車沒一個老實的,壓彎漂移摔了怎麼辦?”
騎車摔了……
這倒是讓吳蘇玉想起來了些不怎麼美好的回憶,她摸了摸右半邊下巴,當初火辣辣的疼早已被更多更多比它強烈千倍萬倍的痛苦所掩蓋,但她還是後悔當時為什麼要禮讓“行人”直接創過去能減少百分百的麻煩。
0001的事情在她看來比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還要遙遠,許多事許多細節早已模糊不清,回憶起來隻有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色。
那人的血,自己臉頰上滲出的血珠,幾乎溶解進拉萊耶黑海的尹素吳萬……她不想在除夕守歲的時候讓大夥看出來自己的不對勁,晃了晃手裡的煙盒說出去抽幾根。
煙不是好東西,趙禧好幾次都說讓她借了,吳蘇玉左耳朵進有耳朵出,推開這老舊小區的單元門後慢悠悠的走到了院門口,飄飄悠悠的雪花落在發絲上,化成水珠浸濕發梢。
此時距離零點還有三十五分鐘,她叼着煙給陸驿站播了通語音通話,結果無人接聽,她又連續打了五次,依舊是鈴聲響到自動挂斷。
這種情況多半是白六無聊撈他回拉萊耶了,吳蘇玉撣了撣煙灰,沖着滿天飛雪吐出口潰散的煙霧。
時間過得真的太快了。
黑色的雨傘擋住頭頂飄揚的雪花,吳蘇玉微微愣了愣,扭頭一看來人差點吓死,煙都沒滅直接扔他身上了:“靠!大年三十你給我找不痛快鬧那樣呢???”
白六躲開了還在燃燒的半截香煙,過膝長靴将那點火星碾進融化的雪水,他臉上的笑容很淺,仿佛随時随地都會和雪花一樣融化消失:“來給老朋友們說句新年快樂都不行嗎?”
她可去他媽的新年快樂吧。
吳蘇玉雙手合十,敷衍的沖他拜了拜,嘴裡念念叨叨,右眼故意wink了一下,那顆小小的淚痣藏在了皮膚和睫毛的夾縫中,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可憐:“大哥您就行行好吧,我好不容易要十八了你跟你衍生物通個氣讓他等我生日過完了在搞事情好嗎?”
“你這是……”白六好奇的看着她的現在的模樣,那抹幾乎要消失的笑容變得真切:“在向我這個你從來都看不上眼的神明祈禱嗎?”
“蘇玉,這可不像你。”
“其實,我認為你可以理解為我【威脅】你。”吳蘇玉還保持着合手的動作,她故意翹起自己的左手小指,上面纏着隻有他們兩人能看到的紅線:“你說,我要是和别人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您這個老古董會不會有感覺呢?”
越是和吳蘇玉熟的人越是知道她是什麼鬼德行,嘴上沒個把門,什麼話都敢往外說,白六在邪神祭稍微領教了些她上頭時“語言的魅力”,外加被來來回回罵了那麼多年多少已經免疫,沒回應她冒昧的詢問,微微把傘往她濕透的半邊肩膀又偏了些:“想看煙花嗎?我知道一個絕佳的觀賞位。”
吳蘇玉回頭看了眼趙禧家所在的樓層,燈已經關了,窗簾也拉的嚴實,盧女士習慣性在家門口的牛奶箱裡放一把備用鑰匙,她晚些回來也不會落得進不去家門的境地。
“舍不得他們嗎?不過你也不想讓他們發現你和我之間的關系對嗎?”白六曲着手指,指節蹭過她的眼睫和那顆小小的痣:“你放心,我會保密的,【Lover】的情況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就連預言家我也不會告訴他。”
“您老能不能稍微忘記一下這茬呢?我不喜歡比我大太多的對您真沒那興趣。”吳蘇玉這話說的道貌岸然,完全忘記了當初自己摔傷還不忘在心裡對着這厮臉吹個流氓哨,白六無奈的歎了口氣,紳士的牽起她的手,輕輕一躍,讓她感受高處的風的呼吸:“恐高的話,可以抱住我……”
還沒來得及說完,吳蘇玉就緊緊的抱住了白六的腰,眼睛都不敢往下看,要不是情況不太方便邪神甚至覺得這孩子會手腳并用的挂在他身上:“你恐高?”
“之前有條世界線被你衍生物出來的異端搞墜機了,老子摔得四分五裂疼的要死,這高度掉下去不是青一塊紫一塊是他娘的東一塊西一塊!”吳蘇玉心慌的要死,緊緊咬着自己的嘴唇,對死亡的恐懼戰勝了對白六的膈應,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這玩性大發的邪神随時可以松手看夠她的驚慌失措再把她撈回來。
令人惡寒的惡趣味,令人厭惡的吊橋效應,令人作嘔的親密接觸。
“别怕,在勝負未定的時候,你可以暫且相信我這個【上帝】的公平。”
細雪迷眼,吳蘇玉的鼻尖萦繞着水汽和冷凝的空氣,耳邊的風在呼嘯,腳下人聲鼎沸,點點亮光閃爍,光在她眼底聚集,冷僵的身體逐漸放松,她拽了拽白六的袖口,示意他低頭看看她所珍視的“真實”。
“你總是在問我們從始至終,哪怕犧牲自己生命也要保護的是什麼……”吳蘇玉深吸一口氣,往日能言善道的口舌在此時此刻卻變得有些愚鈍:“是,是一盞盞亮起的光,是安定,是孩子們可以手拉手上下學,是相愛的人可以在煙火下互道【我愛你】,是,是……”
“是【未來】,一個沒有有異端和神明存在的和平未來,對嗎?”白六收起那把黑傘,雪花落在他的肩頭,似是想洗去他污濁的惡:“可是,蘇玉,你有沒有想過,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異端和神明都不複存在,你,陸驿站,岑不明,你們的新獵人和拉萊耶石化的審判者以及方點,都該何去何從?”
“以人類的意識是無法支持這麼多條世界線輪回的,你說,你現在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