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是給舍不得扔掉過往的人準備的,我扔掉過往,背着包走出程雙言的家門。
腳步并沒有變得很輕快,越走越慢。
想起我還有車,回過頭去拿車,才想起上次又出車禍了。
忘了問程雙言她把車丢哪了,不想再回頭。
靠腿走。
沒拿程雙言的鑰匙,這是我最後的骨氣。
一路走回學校,拉不開宿舍的門。
“寒假啦!宿舍門鎖了,同學,你有什麼事嗎?”
留守宿舍的宿管開窗戶問我。
搖搖頭,沒什麼事的,隻是一時不知道去哪裡。
蹲下來抽了兩根煙,把煙頭按進雪裡。
給柳愈打了電話。
柳愈寒假不回家,留在S市打工,租了一間小小的屋子。
她見了我并不驚訝,隻是給我杯水。
指指卧室:“一居室,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張床的話就留下來。”
我窘迫成這樣嗎?
看向鏡子,黑色發根長出來了,臉上沒有疤,脖子上也沒有吻痕。
一些滋味浮上來,不敢去想,難受。
柳愈很忙,一天打兩份工,經常半夜才回來。
我白住她房子,心裡過意不去,勤勤懇懇地打掃衛生,整理房間。
那麼小的房子,有什麼可打掃的?
打掃完了就發呆,把那些照片一張張拿出來看。
程雙言再沒聯系過我,有天看到她發了朋友圈。
和小幽,兩人面對面。
小幽坐在我曾經的位置,桌上一大堆菜肴,燒排骨擺在中間。
默默點了删除好友。
夜裡睡不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柳愈回來晚,索性去買來酒,等她下班。
她幾乎不怎麼喝,靠在沙發上看我。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舉着酒瓶笑,頭靠在她肩膀上。
她不回答。
“是有什麼企圖嗎?比如這個。”指指自己的嘴,笑得輕浮。
她搖搖頭,手放在我肩上,語重心長。
“有些人重視愛情,有些人重視友情,僅此而已。”
“你是前者還是後者?”搖頭晃腦坐在沙發上,又要點煙,柳愈按住了我的手。
“以前是前者,現在是後者。”她說。
突然不知道說什麼,輕飄飄哦了一聲。
“你想一輩子當她的金絲雀嗎?勸你放手吧,你玩不過她的。”柳愈看向我,神色認真。
心被刺了一下,怎麼突然提程雙言?
悶了口酒,深呼吸好幾次,才把好不容易壓制的情緒平息下去。
柳愈繼續說。
“你上次問我,有一個很恨很恨的人該怎麼辦,我還是那句話,放下吧。”
“求恨何嘗不是求愛?愛是被看見,恨也是。”
“你的人生是你的,如果執意報複她,你這輩子都會活在她的陰影裡,無論報複成不成功。”
酒沒喝完,我把酒瓶艱難放回桌子上,手不住地顫抖。
“我明天要上班,睡了,你自己想清楚。”柳愈起身回房間了。
一夜沒睡。
不是忙着哭,是忙着歸納資料。
把收集到的東西都整理好,點開舉報網站,手機的瑩瑩白光躍動在我眼裡。
鬼火似的。
我的人生已經被程雙言毀了,談何放下?
舉報流程很順利。
天亮時,網站跳出了舉報成功的字樣。
起身洗漱,我要去找工作。
說實話,離開程雙言後,人生變得輕松了。
程雙言這個人也像咽下去的魚刺一樣,随着日子的消逝逐漸面目模糊。
隻有偶爾想起來時隐痛一下。
也許像柳愈說的那樣,我真的放下了。
在酒吧做了半個月學徒,因為過往喝酒經驗實在豐富,調酒對我而言易如反掌。
正好趕上店裡缺人,老闆便留下我,做了正式調酒師。
過年了,稅務局都休息了,我依然沒等來舉報的結果。
柳愈過年那幾天為了加班費,拼命上班。
工作的地方是個小酒吧,老闆要回家過年,索性歇業。
酒吧休息,我無事可幹,一天刷八百遍舉報平台,期待能彈出一條消息。
期待的紅點始終沒有亮起。
也是,大過年的,人人都在阖家團聚,誰有空管你一個偷稅的?
沒有殺人犯刺激,也沒有□□犯勁爆。
這樣的事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興許我的舉報信息已經埋在了雪片般的信件裡。
過了三天年,終于上班了。
生意冷清,來的都是常客,很快做好幾杯酒,便無事可幹。
站在吧台後擦杯子。
一隻手搭在我面前。
低着頭,心不在焉地應付道:“晚上好,喝點什麼?”
“你最拿手的是什麼?”嗓音尖細,略帶倦意。
手下活一頓,擡眼。
小幽坐在我面前,尖臉更尖,瘦了不少。
努力忘掉的記憶潮水般湧來,兩人無言半晌。
伏特加,百利甜,咖啡利口酒,倒進雪克杯裡搖。
“這是什麼酒?”小幽盯着咖啡色酒漿。
“炸彈。”胡謅一個名字給她。
“要炸死我?”她點了根煙冷笑。
“不喝就滾。”我放下雪克杯。
小幽沒有滾,她是來和我道别的。
盡管我不知道她和我有什麼好道别的。
忍不住問她,程雙言呢?你們分手了?
她看白癡一樣看我,笑。
“我們根本沒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