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亂哄哄的,出門時險些忘記拿手機。
等再反應過來,已經坐在理發店裡。
“全部染黑嗎?染黑了再漂就比較困難了哦。”理發師姐姐說。
我點點頭,目光發直地看着鏡子。
頂着一頭柏油似的頭發回家了,不習慣,像頂了頭假發。
程雙言沒取笑我,隻是攬我在懷。
“我們胡一變成好寶寶了。”她吻我,說最溫柔的話,幹最龌龊的事。
把****舌頭塞進我嘴裡,強硬逼我和她對視。
“嘗嘗你自己的味道。”她笑。
沒什麼好嘗的,嘗多了。
程雙言騎在我腰上,我半阖着眼看她。
突然問她:“青蛙手表呢?”
“我扔了。”程雙言說。
手上動作卻不停。
我摘下機械表,一把砸在她頭上。
程雙言終于停下手,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蹲下身在上鎖的櫃子裡翻翻找找,把那塊破舊的表還給我。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忍你一次。”
第二日起來,程雙言額角青了一大塊,我們收拾好東西,啟程回家。
提前一天回來了,作為家裡人,總歸是要回來幫着打點的。
依舊是程雙言在忙,我看着人來人往無所事事。
繼母紅着眼睛,垂首坐在一旁,魂随我父親一起去了似的。
她們感情竟如此好,吃驚。
我點了根煙,抽了一陣,又覺得口渴,在一堆紙箱子裡翻騰果汁。
嘩啦呼啦,繼母再也受不了了。
她埋頭開始哭,哭聲很大,我繼續找果汁,找到了。
對着瓶口一大口,過瘾。
給她也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她突然擡頭,眼白血紅,吓我一跳。
“胡一,你爸死了,你沒有心嗎?”繼母哆嗦着嘴唇。
我把倒給她的果汁拿過來,在地上撒了一行。
“給我爸也倒了,滿意了吧。”轉頭看她。
臉上又挨一巴掌。這對母女打人除了扇巴掌還有别的招嗎?
“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接過一個嗎?你爸生前病重,臨走想見你,你也沒回來看他一眼,你還是個人嗎?”
繼母氣得要昏過去,不知從哪沖過來一個陌生親戚,扶着她瞪着我。
我兩手擡起,做投降狀:“不好意思,我走遠點。”
邊退邊抄起沒喝完的果汁。
掏出手機來,沒換過手機,現在的手機仍是那個碎屏機。
電話頁空空如也。
覺得奇怪。
去裝着父親遺物的盒子裡翻,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居然沒有一樣眼熟的,想笑。
手機已經關機了,找不到充電器。
看見前面的角落坐了個氣質雍容的女人,手裡的手機連着充電線。
“勞煩,借下充電線行嗎?”拍拍她的肩,很随意的。
女人轉過臉,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帶着笑的。
“好啊。”她拔下線給我,目光很溫柔。
我捏着手機,怔得說不出話。
是媽媽。但她沒認出我。
即使我染回頭發,她也沒認出我嗎?我這些年變化竟真這麼大。
“寶貝,到媽媽這來。”她站起來,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
一個粉撲撲的小女孩撲進她懷裡。
跟來一個男人,器宇軒昂,三個人站在那就像廣告裡的三口之家。
光芒刺痛我。
小女孩手腕上戴着個卡通智能手表,啊,十來年過去了,青蛙手表早過時了。
我把袖子往下扯了又扯,想走,又想起手裡的手機還要充電。
隻好像木偶似的站在原地,被線牽着。
“今天陪你送送他,你明天還要來嗎?”男人問她。
她把頭發挽到耳後笑笑:“不來了,明天人多,不想碰見别人。”
“你,不見見他女兒?”男人聲音有些猶豫。
她突然擡頭往我這邊掃了一眼,然後說:“她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不用多做打擾。”
男人攬着她走了,小女孩跑在前面,一颠一颠的。
我把充電器拔下來,連着青蛙手表一起扔進垃圾桶裡。
程雙言找到我時,我渾身濕透了靠在浴室裡。
天殺的染發劑,搓得頭發都要掉光,顔色卻一點不掉。
隻流下些徒勞的黑水,淚痕似的幹涸在我臉頰。
她慢慢湊過來,一把抱緊我。
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如夢幻泡影。
靠在她肩頭喃喃:“她認出我了,但假裝不認識。”
程雙言把我摟得愈發緊:“沒關系,你有我,我永遠都是你的。”
突然推開她,兩手捧着她的臉。
狹長的眼睛裡滿是認真,我竟品出些疼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