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許久沒回過神來。
程雙言瘋了,真的瘋了。
居然在父親葬禮的前一天告訴繼母我們的關系。
何況誰要和她結婚?自作主張。
一屁股坐在床上,屁股又被硌了一下。
掏出手機,才想起這個一下午都沒打開的手機。
也許裡面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手機沒設密碼,很順利地進去了。
點進電話頁,除了繼母以外,打得最多的電話是程雙言的,其次是一個陌生号,号碼歸屬地是S市。
沒意思,又點進微信。
一大堆抗癌群,醫院群,假藥群。
心裡震驚了一下。
原來他得癌症走的,還淪落到要用假藥續命的程度。
程雙言不是很有錢嗎?父親不會不跟程雙言要的,程雙言隻是沒給。
程雙言的聊天被置頂了。
最近的一條是前幾天。
-胡一知道了嗎?讓她快些回來,那家人等不了了。
程雙言沒回。
什麼人?感覺不太妙。
再往上翻,是父親事無巨細地向程雙言彙報自己的病情,程雙言時不時轉個兩三千,沒有一句安慰的話。
父親收了款,總要再問一句,胡一什麼時候回來?讓她接電話。
可我從未接到過父親打來的電話。
一口氣翻到去年,終于看到了。
一張醜男照片,一個聯系方式。
一條語音,放在耳邊聽。
死去的父親在說話:給胡一找了個婆家,彩禮給的高,不用勞心你照顧她念書了,她不是那塊料,你勸勸她,讓她回來結婚。
聽完想,幸好你死了,你不死我就親自弄死你。
惡心得不想往上翻,捂着頭恍惚了一會,才想起來他已經死了。
心裡舒服些,又繼續看。
一直翻到我高考完,跟着程雙言到了S市。
程雙言給父親發去一個陌生的手機号,是電話頁面常出現的那個。
-胡一換新号了,以後打這個,她以前那個銷号了。
父親回了個好。
難怪将近一年沒接到過任何電話,難怪父親一直催我回去。
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但被人當做獵物的感覺還是不好受。
吃驚自己此刻的冷靜。
點了根煙默默抽,還知道打開窗戶通風。
雨吹進來,打在我臉上。
屋裡屋外都吵,心裡的鑼鼓宣天作響。
爸爸您聽見了嗎?給您送葬呢。
捏着煙走出去。
程雙言和繼母各踞一處,繼母頭發散亂,氣喘籲籲,捂着臉躺在地上哭嚎。
程雙言面無表情,隻是臉上多了個巴掌印。
我噗嗤笑出來,經過兩人,繼母擡頭看我,呆愣的。
我一屁股坐在供着父親遺像的桌上,捧着他的遺像端詳。
翻過來給繼母看。
“這少個東西,你看見了嗎?”指着額頭。
繼母不明所以地張了張嘴。
我把煙頭按在他額頭,留下一個黑糊糊的洞。
“這樣好多了。”
尖厲的哭嚎混着雨聲,她不停地尖叫,雙目死死盯着我,像看什麼罪大惡極之物。
傳言自殺的人死後七天會反複重複臨死的狀态。
繼母沒有自殺,她隻是陷在尖叫的夢魇裡。
坐在桌上,兩腿懸空,香爐的火星晦暗不明,我環顧四周,覺得雨穿破牆壁,在一點點漫上來。
這個狹小的,發黴的,破舊的老屋裡,死去的父親看着一切。
一切都瘋了,隻有我醒着。
程雙言緩步走上前,朝我伸手。
“我們走吧。”
輕輕一跳,躍進她懷裡。
家不是房子,家是人。
程雙言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回了S市,沒幾天就開學了。
公司垮了,程雙言也快畢業了。
她沒去找工作,懶洋洋癱在家裡,催我去上學倒催得緊。
“我這學有必要上嗎?”收行李箱收得直歎氣。
她在我屁股上輕踢一腳:“去吧,就當掃盲了。”
轉過身就要揍她,被她揪着領子拉下來親。
食髓知味,手忍不住往下伸去,被她一把按住。
“長能耐了,上學去。”她拍了拍我的屁股。
關系好起來了。不打我不罵我的程雙言很可愛,懶洋洋的,像一隻曬太陽的海豹。
心也跟着雀躍起來。
一口氣開到宿舍樓下,柳愈戴着頂棒球帽,靠着牆當志願者。
見到我她很驚詫地擡頭,眼裡驚喜驚吓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