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一項課題,需要一個受試者,綜合各方面來看,我覺得你很不錯。”
霍祥溫和地笑,從抽屜裡拿出一沓資料給我。
很長的一個題目,看不懂,隻提煉出性取向,心理健康幾個紮眼的詞。
放下紙看着霍祥。
“我不幹,我不是同性戀,你搞錯了。”
“上面沒說同性戀呀。”霍祥端着茶眨眨眼。
臉有些紅,站起來就要走。
“不過我是同性戀,還結婚了。”霍祥沖我伸手,手上的戒指閃閃發光。
“與我愛人在丹麥結的婚。”
吃驚地擡頭,下意識看門關好沒有。
“别擔心,我已經出櫃了,周圍人都知道。”霍祥笑笑,翹着腿,靠在辦公室的靠椅上,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慢慢坐下來,第一次接觸到除程雙言以外的同性戀,一個健康的,坦率的,并不畏懼把愛人說給旁人聽的同性戀。
程雙言想要的就是這樣嗎?可我怎說得出口,也許要逃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才有勇氣說出來。
“這個項目我一開始是想找柳愈,幾經推敲還是覺得不太行,于是她向我推薦了你,條件是給你做心理咨詢。”
“這些天你自己也有感覺吧,效果确實不錯,如果是第一天我給你看這些,巴掌已經在我臉上了。”
霍祥目光很溫和,也很犀利,在她面前總讓人感到無所遁藏。
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感覺心髒怦怦跳。
柳愈這個神經病……拿自己當什麼?折翼天使嗎。
流落凡間也要助人脫離苦海的大善人。
“我……覺得還是不行,不好意思霍老師。我拒絕。”放下杯子說。
但霍祥了解我或許比我了解我更深入,我的痛苦我的失意,苦苦掙紮的絕望,都講與她聽了。
那些連我都不敢聽第二遍的東西,霍祥細細品味,咂摸,又幫我理清思路。
“你不想探尋自我嗎?也許你對你的同性戀身份很迷茫,參加這個項目,我能幫你找到自我,告訴你你失意的根源,不願意接受這個身份的原因,也許接納也許拒絕,對你而言,這都是更清晰的一條路。”
霍祥循循善誘,一番話說下來,像舉着蘋果在我面前搖晃的蛇。
人一生都在探尋自我,渴望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要參加項目,勢必要說出那些我百般遮掩的東西,剝去我堅韌的外殼,露出經久的膿瘡。
仍然搖搖頭。
“我們會對受試者信息絕對保密,不會洩露分毫,在開始前也會簽署保密協議書,而且這個項目的酬金也很優厚,過程隻需要聊聊天,做幾個問卷,保持誠實就好。”
“不過如果你不願意,我不好勉強你。”
霍祥收走我手裡的資料,遞給我一張名片。
“你先考慮,考慮好了打我電話。”
出了門,恍惚許久。
那張名片夾在手機殼後,不敢讓程雙言看見。
程雙言近日心情不怎麼樣。
從每天撥出去的一個個沒有下文的電話,到深夜下了酒局伏在我懷裡仍緊鎖的眉頭。
都在昭示一件事。
程雙言的二次創業并不順利,而我的學費相當昂貴。
快放暑假了,暑假結束便要交第二年的學費。
張不開口去要,也心疼程雙言。
在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天,我終于敲開霍祥辦公室的門。
霍祥見了我并不意外,從抽屜裡拿出上次那沓資料。
“你還沒找到人嗎?”有些緊張地問她。
“等你呢,沒了你别人可不行。”她遞給我一支筆,手上的戒指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酬金……大概多少。”難以啟齒,還是說出口了。
“就這個項目而言,訪談一個小時五百,行業内最高标準了,事後完成度好的話我給你包紅包。”霍祥說。
聽起來不低,可相較程雙言以前給我的錢,這簡直是毛毛雨。
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存錢習慣,猶豫糾結許久,還是在合同上端端正正寫下胡一二字。
到家時見桌上扔着兩個本子。
S大的畢業證和學位證。
程雙言畢業了,暑假開始了。
這種人生大事,我竟忘記了。
難怪出來時有穿着學士服的人捧着花,被簇擁着在校園裡拍照。
程雙言有沒有花呢?有人給她拍照嗎?
環顧一圈,沒有花。也是,程雙言日夜颠倒地忙,幾乎和學校脫離了聯系,經曆創業失敗又創業,她也不過才二十三。
心酸酸的,猛想起程雙言生日就在這個月月末,該給她些補償的。
送禮物哪有花别人錢送的,想起之前那家酒吧,厚着臉皮問老闆還缺人嗎。
趕上暑假高峰期,老闆爽快答應了。
于是又做回調酒師的老本行。
在雪克杯搖晃的水聲裡,恍惚間還會看到面前吧台上坐一個人。
尖臉杏眼,疲憊地問我:“你最拿手的是什麼?”
小幽已經坐了半年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