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來得很快,校園的天色一寸寸暗下去,隻剩教學樓窗戶裡零星的燈光,在暮色中亮得安靜。
林黎和江語星背着書包,穿過操場去圖書館。
圖書館在校園西邊,路過操場時還能聽見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和幾聲模糊的嬉笑。
江語星背着書包,一邊嚼着口香糖一邊抱怨:“明明周五晚上該放松一下的,你卻拉我來卷。”
“你說你英語聽力太差,月底還要月考。”林黎語氣淡淡。
“……那也是你逼我的。”江語星翻了個白眼,拽着林黎的書包肩帶,“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心事重重?今天上課一節都沒聽進去。”
林黎沒吭聲,隻在圖書館門前頓了一下,擡眸看了眼三樓自習室亮着的燈。夜風吹過來,初秋的晚風已經有些涼了,她攏了攏袖口。
“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煩。”
“跟謝知賀有關?”江語星語速飛快地蹦出一句,眼神亮得像探照燈。
林黎動作微頓,卻還是拉開門往裡走:“你想多了。”
她沒否認,但也沒正面承認。
“說真的,”剛進圖書館門口,江語星就壓低聲音湊過來,“昨天那一出‘兩男争一女’的戲碼,我回去想了一晚上。”
林黎腳步一頓,皺了下眉:“你别說得那麼八點檔。”
“我錯了,我改口。”江語星笑得一臉看熱鬧的興緻,“‘文理科雙雄為一神秘少女現場對峙’,行了吧?夠校園文學氣息沒?”
“江語星。”
“你先别生氣,認真說,我真沒想到謝知賀會管你那事。那人不是一直高冷拽哥挂着的嘛,連老師提問都一副‘别煩我’的表情,結果昨天居然當街英雄救美,啧啧。”
林黎沒回應,低頭走樓梯,長發滑落在肩側,把表情遮了一半。
江語星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咱們班後排幾個女生已經把你倆那段劇情剪進他們的語C群裡了,甚至還閑的要死的配了BGM。林黎,你火了。”
“那你也别加入她們。”
“我?我不是觀衆,我是你經紀人。”她笑得一臉欠揍,“不過說真的,那時候我也在校門口,謝知賀那句‘松手’,簡直帥到我腳軟。”
林黎抿了抿唇,沒說話。
三樓自習室不大,人也不算多,裡面隻有幾盞暖黃的燈開着。
林黎和江語星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是一棵老梧桐,枝葉斜斜地掃在玻璃上,被夜色染得墨綠。
江語星也沒繼續追問,隻嘟囔着翻開英語練習冊。
兩人陷入一段短暫的安靜,隻有筆尖在紙上劃動的沙沙聲,還有牆角老舊風扇偶爾轉動的咯吱響。
自習室的暖燈下,窗外的樹影在玻璃上映出斑駁的剪影。風從窗縫間吹進來,帶着圖書館木書架和舊紙張的味道。
江語星終于安靜下來寫題,林黎翻開筆記本,卻走神了幾秒。
林黎看着書,思緒卻有些遊離。
不知怎麼的,耳邊又響起了那天傍晚謝知賀淡淡的嗓音:“松手。”
林黎沒回頭去看他表情,但她記得那一刻的語氣,像一塊冰落進熱水裡,驟然蒸騰起一種她來不及辨别的情緒。
不知不覺,林黎用筆尖在頁角畫了一個小小的冰塊圖案。
江語星擡頭瞥了一眼,“你那是什麼?冰?不是吧,你不會真開始覺得謝知賀‘有點東西’了吧?”
林黎手一抖,把那頁迅速翻過去,“你能不能别說話。”
江語星樂不可支地趴在桌上,“你别緊張啊黎黎,我什麼都懂。”
林黎頭也不擡:“閉嘴吧你江語星。”
雖然林黎的語氣冷冰冰的,但嘴角還是悄悄地抿了一下,像是忍不住的笑意藏在了燈影裡。
*
夜色沉得厲害,城市的燈火在冰涼的窗上反射出層層重影。
謝知賀推門走進秀川東城區那家常被人當做“社交場”的日料店,腳步極輕。
他不愛熱鬧,但畢竟是從外地轉回來,幾個老朋友死纏爛打地請他出來。礙于老同學的“盛情難卻”,他還是來了這場飯局。
說起來,其實謝知賀小學初中也是在秀川上的,後來跟着父母去了隔壁市上了江臨一中,可後來上了兩年又回來了。
謝知賀腳步極穩,黑色外套沒拉拉鍊,襯衫領口敞着,懶散得像沒睡醒。
他挑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沒多寒暄。
外頭的燈打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細密陰影,他垂眸喝茶,像是與這片喧嘩隔了層無形玻璃。
空氣裡是芥末和碳火的味道,混着雨夜後泥土的潮濕氣,令人微微犯悶。
“謝哥,哥幾個是真想你。今兒你不來,我都準備給你上門請人了。”坐他左手邊的馮骁撞了他一下,語氣嬉皮笑臉,“你這一回來,哥們幾個可高興了。”
謝知賀沒接話,隻微勾嘴角,算是禮貌回應。
他性子冷,不擅長應酬。
說到底,這群人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隻是曾經在一起混過球場的舊相識。
就像之前的方奕辰,也是他小學初中時的“玩伴”,一塊打球、放學後騎車亂竄那種。
但後來不知兩人因為某些事鬧翻了,幾乎見面就掐,矛盾積到現在,早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
前幾天那次,其實謝知賀已經盡量忍了。可方奕辰偏偏犯賤,特地跑來他姑媽的小區來堵他,嘴裡還髒話連篇,說什麼“英雄救美失敗被處分,從一中滾到七中來,活該”。
謝知賀一向人狠話不多,最煩那種叽叽喳喳嘴碎的。
面對這類賤人,他從來不廢話,拳頭比嘴巴好使,哪怕在一中他也是如此。
馮骁湊過來,壓低聲音問:“诶,前幾天那事……你是不是又揍方奕辰了?還是因為——尤莉?”
他故意把“尤莉”兩個字咬得很重,語氣裡帶着點打趣的意味。
謝知賀皺了下眉,沒正面回應,眼皮都懶得擡:“跟她沒關系。”
語氣不輕不重,卻帶着點冷意,像是在警告他别多嘴。
馮骁識趣地“啧”了一聲,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行行行,哥你别瞪我,我閉嘴還不行。”
謝知賀沒再搭話,低頭擰開水瓶,仰頭灌了一口水。
涼水順着下颌線滑下去,冷白色的喉結微動,看不出情緒。
包間裡熱鬧,店裡煙火氣十足,木炭烤爐偶爾“嗤”地一聲,蒸汽氤氲在窗邊。
這時,門簾“刷”地一下被掀開。
“诶诶诶,卧槽——那不是殷序嗎?”馮骁驚呼一聲,拉了拉謝知賀袖子,“你快看。”
有人撩起簾子朝外看,語氣裡透着興奮。謝知賀本不想理,但“殷序”兩個字像一記鈍錘砸在耳膜裡。
他眼神一動,順着聲音望過去。
那邊的卡座區,燈光偏暗,但人影清晰。
殷序就站在那,身形挺拔,校服外套披在肩頭,整個人像是剛從雨夜裡走出來一樣潇灑。他對面坐着個女生,臉紅眼紅,幾乎要哭了,語氣卻強撐着:
“你别老這樣……你一句話,喜不喜歡我。”
謝知賀盯着殷序的臉看了幾秒。
男生沒立刻回話,隻低頭笑了笑,那笑容溫柔得幾乎無可指摘,卻又帶着些疏離。他的嗓音輕柔:
“我一直當你是妹妹啊。”
“可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
那姑娘快哭了,聲音發顫,身子在座位上微微蜷起。
殷序卻不躲,也不哄,就那樣站着,吊着她的一點情緒,仿佛在享受被人喜歡的優越感。
謝知賀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馮骁湊過來,壓低聲音啧了一聲:“這人還一如既往地吊人。這哥們真行,每次都這套,不答應、不拒絕,還能讓人死心塌地地圍着轉。你知道嗎?暑假的時候他不是跟這個,是跟另一個更漂亮的妹妹出雙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