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許梓晗忽然擡頭,眼圈發紅,“覺得我這樣很可悲,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髒,很煩人?”
她連珠炮似地問,聲音卻有些顫。
林黎沉默片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别搖頭。”許梓晗仿佛氣急,忽然逼近半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也不說話,到底是看不起我,還是可憐我?”
林黎語氣平靜:“都不是。”
許梓晗像是被堵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容卻帶着幾分荒唐的恨意:“你倒是挺無情的啊。”
過了幾秒,她又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喜歡謝知賀?”
林黎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搖了搖頭。
許梓晗似乎早料到這個答案,自顧自地說道:“那人啊,冷得像冰塊一樣,但他要是動了心……你甩都甩不掉的,我之前也隻想跟他玩玩,後來發現這種男人實在惹不起。”
她盯着林黎看,語氣忽然冷了:“所以你要小心點,别被他拽進去,逃不出來。”
林黎遲疑着點了點頭。
“你走吧。”許梓晗側身讓開,像是疲倦了,不想再說下去。
林黎走過去,回頭看了一眼許梓晗的背影。她站在燈光外,頭低垂着,像個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人影。
林黎的心,莫名沉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或許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心疼。
她垂下眼,繼續往圖書館走去,背影被風拉得細長,夜色裡靜得隻剩心跳聲。
晚上回到家,林黎洗漱完躺在床上,翻着手機,腦海裡卻總浮現起許梓晗那雙紅着的眼睛。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開和江語星的聊天框,發了條消息過去:
“語星,你還記得許梓晗以前家裡的事嗎?”
江語星秒回:“咋突然問這個?”
林黎打字:“今天遇見她了,她說了點話……我就突然有點好奇。”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發來一長段語音。
林黎戴上耳機點開,聽到江語星語氣帶點複雜:“其實我也沒太了解。當初她還跟咱們玩的時候,就從來不提她家裡,隻說住在小區另一邊,偶爾接她的也是個女的,她叫阿姨。”
“不過我記得有次,不知道哪個同學八卦,說許梓晗她媽早就跟她爸離了,嫌她爸窮、喝酒、打人。後來她媽再婚,跟一個有錢點的男的結婚了,還生了個弟弟。”
“那個同學當時一臉鄙夷,說許梓晗就是拖油瓶,我當時特别生氣,還替她罵了那人一頓。”
江語星随後發了一條文字:
“我覺得,有些人吧就是沒心沒肺,真的不配做人。”
林黎盯着這句話,指尖懸在屏幕上沒有立刻回複。
江語星又補了一句:“可誰想到我們那時候對她那麼好,她後來卻背刺我們,還傳那種話,簡直一刀捅人心窩。”
林黎手指敲了幾下手機屏幕,最終也隻是發了句——
“可能她自己也很痛吧。”
江語星那頭許久沒回,像是沉默了,也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這句話。
林黎鎖了屏,房間隻剩下時鐘滴答聲和窗外遠處飄來的秋風聲。
她盯着天花闆,腦海裡卻總揮不去那個在路燈下沉默站着的許梓晗,像一道剪影,也像一個問不出答案的結。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那些少年時代未竟的友情殘影而放不下。
入睡前,林黎的腦中回旋着許梓晗的聲音與表情。她開始思索,許梓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沒有标準答案。
曾經的她溫柔、可愛、話少,卻總能在關鍵時刻遞來紙巾和熱水。現在的她卻變得刻薄、鋒利,說話句句帶刺,像是随時準備咬人的刺猬。
她愛炫耀、愛争搶、無視規則,也好像對世界充滿了敵意。但林黎卻無法将這兩個形象完全分割開來。
是的,她還是許梓晗。無論哪一面,其實都是她。
每個人都是複雜的,被成長、被環境、被生活揉碎又拼接起來,才成了如今的模樣。許梓晗隻是把那些裂縫暴露得更明顯罷了。
夜色漸深,林黎迷迷糊糊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記憶中某個雨天模糊不清的下午。她們三人窩在江語星家的被窩裡,窗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聲,屋裡是少女們叽叽喳喳的笑聲與打鬧。
江語星一邊塗着她從她媽那偷來的指甲油一邊說:“我們以後不管結婚、工作還是去哪,都不能斷聯絡。”
林黎笑着答應:“當然。”
許梓晗則抱着一個毛絨玩偶,眼睛彎彎地看着她們,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時候的許梓晗,臉上的笑就像吃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糖果,甜得讓人移不開眼。
夢境一晃,林黎猛地醒來。
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屋子裡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