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春，苘信大學。

姜嶼把課本往旁邊推了推，摸出手機，群聊正瘋狂彈出消息，她點開炸開的小紅點。

群裡紅點不斷跳動，三個室友的消息刷得飛快。

“姜嶼，昨天真心話大冒險你輸了，說好了要去問湯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還有，速速去問湯老師為什麼總喝氣泡水！”

“就是就是！湯老師天天帶了保溫杯，為什麼還要帶氣泡水，他有時候都不喝的，我們寫題時，湯老師就把氣泡水放在講台上一旁，望着發呆，這為啥？”

“我賭十塊錢，湯老師以前肯定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這節課都特意坐第一排了，你有天時地利人和，别怕，沖啊！”

姜嶼咬着唇，偷偷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又低頭打出三個字“我試試”發送群裡。

她深吸一口氣，“湯老師，學生有疑惑。”

湯慈榮擡頭看她，點了點頭，“嗯，問吧。”

姜嶼：“湯老師，你為什麼總喜歡喝氣泡水啊，而且每次還是櫻桃味的，你沒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嗎？還有，老師你結婚了嗎？”

“這些問題，老師你能回答嗎？”

問題太過于八卦，愛吃瓜的後排同學，幾個男生頓時伸長脖子，往講台張望。

很快，全班目光唰地集中過來。

“我愛喝櫻桃味的氣泡水，愛喝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故人。”多年來，湯慈榮的心像一扇關閉的窗，他也一直都沒有戳破那層薄薄的窗紙。此時，他看着講台上的氣泡水，目光猶豫，淺笑，回答：“比蜜更甜的，是她給我吃的櫻桃蛋糕。什麼香撩心，是茉莉香。除氣泡水外，我還喜歡櫻桃蛋糕和茉莉花。”

“她愛蛋糕和鮮花。”湯慈榮的聲音帶着夏天的清冽，“我愛櫻桃，還有她。”

“我還沒有結婚。”

原本閑聊的話題不知何時拐了彎。

“湯老師你不換頭像的原因，是怕她找不到你，怕她聯系不到你，怕她把你忘了嗎？”後排男生直接發問。在加湯慈榮Q.Q交作業的時候，就納悶怎麼用個烏雲的頭像。

湯慈榮垂眼，他是這樣想的，無法否認，“嗯。”

一位女生上次見湯慈榮在走廊外，外面起風了，還下起了雨，湯慈榮也沒有進教室，而是看着外面。她又問，“湯老師下雨的時候，你在外面幹什麼？你是喜歡雨景嗎？”

“嗯，我喜歡雨。”湯慈榮回想起以前走廊外罰站，愣了愣，說：“我在等一場雨，也在等她。”

“湯老師你Q.Q個性簽名‘我有四季’，是什麼意思啊？”另外一位女生也問，“湯老師你喜歡四季哪一季？”

“都喜歡，因為四季有她。”湯慈榮笑了笑，“她是我堅持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湯老師你的思念到底是什麼？”班上第一組靠牆而坐，戴眼鏡的男生也好奇，問他。

湯慈榮看着他，抿唇，“我的思念在高中那年後就有了定義。”

“湯老師你以後會為了什麼結婚？為了愛情嗎，那湯老師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情，什麼樣的人能成為你的妻子？”總結下來，學生們納悶了，“而你的故人為什麼沒能成為你的妻子？”

“我想我的靈魂伴侶，僅僅隻有那位故人。”湯慈榮眼眶酸澀，主動承認道：“我錯過了她的未來，因為她沒有未來。”

“老師，你心痛過嗎？”

湯慈榮回答了他們所有的問題，唯獨沒有回答這一個問題。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也問過老師一個類似的問題。

這時，湯慈榮同樣對在座的各位同學，笑了笑，不可言喻。

對于那個問題，現在的他，知道答案了。

走出山，山的盡頭。

有江北市，和舒有季。

回憶像把刀，總能讓人感到一絲隐痛。

心痛過嗎？

他的心，絞痛過，疼到快碎了。

-

這天湯慈榮沒課。

湯慈榮起得很早，去了忻德中學，他獨自穿行在校園裡，最後去了體育館。

他在那年的位置坐下，空蕩蕩的場地隻有他一個觀衆。他閉上眼睛，呼吸着體育館内略帶潮濕的空氣，感受着靜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湯慈榮的思緒逐漸飄遠了。周圍的一切被回憶取而代之，他腦海中一一閃過畫面，畫面如同電影的倒放。

那些熟悉的面孔和聲音逐漸變得模糊，他看不清楚了，也記不住了。

直到突然出現的兩個女生，她們的說話聲打破了這份甯靜，湯慈榮才微微擡起頭，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

兩個女生環顧四周，看着這個空曠的體育館，疑惑着：“為什麼這麼早還會有人在這裡？”

其中一個女生指着穿着校服的湯慈榮，好奇的猜測道：“那個學生坐那裡幹嘛呢？不會是來晨讀的吧？”

另一個女生則催促道：“不知道，别管了，我們還是快點打掃完衛生去教室複習吧。馬上就要月考了，我這次數學分數再提升不了，我媽又得說我了。”

兩個女生忙碌地打掃着衛生，時不時往湯慈榮的位置上看一眼。半小時過去了，體育館的衛生被她們打掃完畢，但湯慈榮仍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女生忍不住再次看向他，“他都坐了半天了，怎麼還不走啊？難道是在等人嗎？”

另一個女生則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她們收起打掃工具，準備離開體育館。在走出門口的那一刻，她們又回頭看了湯慈榮一眼，心中不禁感歎：“這個人太奇怪了，他手裡沒有拿書，好像……也不是在等人。”

“不過，這人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呢。”女生邊走邊想，突然想到，“他好像是學校往屆光榮榜上的湯慈榮！”

另一個女生有印象，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閃爍着興奮。

她們竊竊私語，讨論着湯慈榮和舒有季之間的故事，“你說他回來是看她的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畢竟當時舒有季爸爸媽媽都來學校給她收拾東西了，好像是轉學了吧。”

“你跟我聽到的不一樣，不是說舒有季，她好像是患病了，算算時間，人都走了好多年了。”

“那她魂早沒了，湯慈榮回來幹嘛，也不可能她的魂困在這吧？”

“你快别說了，越說我越害怕。”

湯慈榮這時已經走出了體育館，去校門口，坐公交去了松湖公園。

松湖公園是這附近的一片綠洲，近幾年來這邊的環境質量有了不錯的提升。

湖水波光粼粼，樹木郁郁蔥蔥。

湯慈榮沒在老地方找到那把長椅，這裡改善了，椅子拆了，圍了個花壇。

他隻能坐在花壇邊上，像以前一樣，把目光投向湖水，湖面光芒跳躍，仿佛小鑽石。

湯慈榮平靜的心不由的酸痛。

他很寂寞。

微風拂過，吹走了他的惆怅，也讓他喘了一口氣，陽光灑在他身上暖烘烘的，感到無比舒适。

湯慈榮垂頭，讓地面浸透。

一滴淚，跌進風裡，碎在地裡。

他想舒有季了。

湯慈榮一坐就是一整個上午，直到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一十了。”

湯慈榮沒有立馬回家，而是又去了下一個地點。

他走向了附近的餃子館，老闆娘看到湯慈榮後立刻認出了他。她記得湯慈榮以前經常和湯如意一起來吃餃子，那時候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然而現在，他已經成長為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臉上也沒有了那份單純。

老闆娘本想開口問他媽媽怎麼沒跟他來，但她突然回想起了，那天看店的人是自己丈夫，她自己回老家了。

她碰巧在電視上看到一條新聞，報道因天氣原因，意外發生了一場交通事故，而遇害者正是經常光臨自個店裡的那對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