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過後,爸媽回房處理電話,留下我們兩個在客廳裡,空氣重新沉靜下來。
我正想去洗碗,被顧清玉拉住了袖子。
“等等。”
他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翻開他那隻黑色文件包,從最底下拿出一張便簽紙,遞到我面前。
“今天要見一個人。”
我低頭一看,紙上寫着一個名字,旁邊還有備注:光明書院舊校醫。
“這個人你聯系上了?”我問。
他點頭:“她早年離職,現在在城南的一家社區診所做兼任顧問。昨天我發郵件,對方今天上午答複了,願意見一面。”
“為什麼找她?”
“因為她曾在日記裡出現過。”顧清玉語氣淡淡,“我記得她當年跟我們說過‘疼是假的’、‘你們要學會理解紀律’。”
“她是知道的。”他說完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的手腕,“我想試試她還記不記得我。”
我站起身,收好便簽:“我陪你去。”
他卻拉住我:“不一定是她配合我們,她也可能被買通了。”
我沉聲點頭,心裡已經有了準備,我不在意有沒有被買通,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揭露光明書院的機會。
兩個小時後,我們站在城南的那家社區診所門口。
診所不大,前台空無一人,空氣裡漂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味,負責接待的是個實習醫生,把我們帶進辦公室後沒再跟進。
舊校醫大概四十多歲,穿着白大褂,臉上挂着職業笑容,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多年行醫、溫和可靠的那種人。
她看見我們時明顯愣了一下,視線在顧清玉身上停了幾秒。
“您好。”我主動開口,“我們是受過光明書院管理問題影響的家屬,想找您了解一些早期内部管理的事。”
“光明書院?”她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我們想确認幾件事情,”我從包裡拿出一份副本,“您當年是否簽署過學生健康記錄備案協議?是否知情學生在發燒、過敏、情緒波動等狀況下未能獲得及時治療?”
她神色一頓,但依然維持着笑:“這個我記不得了。”
“那您還記得這個人嗎?”我轉頭看顧清玉。
顧清玉站在我旁邊,一言不發,隻是将袖子微微拉起,露出手腕上那道極淺的針眼疤痕。
空氣陷入幾秒的凝滞,舊校醫盯着那道疤,有一瞬間目光慌了一下,但很快收回:“抱歉……這位先生,我好像不太記得。”
她不記得了。
哪怕曾看着他發燒到抽搐,也隻用酒精擦了擦額頭、塞了張紙條讓他簽個“體溫記錄”。
她裝不認識。
顧清玉沒生氣,反而笑了,輕聲說:“那您還記得當時您有沒有建議某位學生‘寫悔過書來換退燒藥’?”
“我不記得有這種事情,你手上的針眼疤痕也不會是我弄的。”她語氣不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我想開口,卻被顧清玉攔住了。
他沒繼續追問,而是點了點頭:“好的,我們不會強求。”
“但謝謝您配合。”
說完,他轉身就走,背脊挺得筆直,仿佛那一整段記憶早已被放在他心裡撕裂千遍,不必再驗證。
我跟上他出門,走到樓下,忍不住問:“你早就知道她不會認?”
顧清玉低頭看我,神情平靜得近乎冷漠:
“她能說出‘不記得’,代表她記得,而且我并沒有說那是被針紮的,她就直接說出來了。”
“她隻是怕我們動手。”
我看着他,忽然覺得他已經不是那個隻會哭的小孩了,他也會自己保護自己,可是背後的艱辛,隻有他自己懂。
他記得每一句惡意,每一次被推開的手,每一個醫生的眼神但他現在選擇用别的方式回擊了。
我拉住他:“下一步?”
“繼續往下找。”
在确認舊校醫“不認人”之後,顧青雲決定不再等待更多“善意配合”。
回到車上,他立刻聯絡馮律師。
「整理資料,準備正式立案。」
那一晚,馮律師帶着江予淮連夜回顧證據清單。顧清玉将所有日記、照片、醫藥殘據按時間線編排。顧青雲則開始撰寫一封給“江城市中級人民法院”的立案聲明。
标題是冷硬的:
《關于光明書院系統虐待、醫療失責、性别歧視與學監權濫用的刑事控告及聯合民事申訴書》
内容直指多個嫌疑人,并附帶部分實名證詞、日記副本、影像文件。
第二天下午,江予淮通知媒體:“一周内發布獨家調查特輯。”
同時,馮律師攜顧氏兄弟正式提交起訴材料,立案編号被錄入系統。
法庭受理通知書送達那一刻,顧清玉擡頭看着哥哥,聲音輕輕地:
“下一次我們站在法庭上,他們就必須記得我了。”
我和顧清玉回到家後也把馮律師他叫了過來,我們坐在客廳,桌上攤滿了文件、照片、法條冊頁和我昨晚熬夜整理的摘要記錄。
馮律師坐在對面,習慣性地敲了敲鋼筆:“這周五,法院正式受理後,我們就能收到開庭日期。現在要做的是,把一切可能被對方反駁的證據都再梳理一遍。”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和顧清玉:“尤其是你們兩人如果準備以證人身份出庭,就得接受‘提前審問’。”
我點了點頭:“我們配合。”畢竟是去法院,這種事但是要經曆的。
顧清玉安靜坐在我旁邊,整個人意外地安靜。他手邊放着那本封面已經磨舊的日記本,還有我們前幾日從光明書院帶回的複印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