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像是撥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又宛如浸入夜幕前流走的晚霞，安定人心的靜谧最終還是徐徐退去。
幽深的夢裡，那個聲音再次到來。
“唐舞桐。”
祂的尾音微微拖長，仿佛是一道蠱惑的呢喃。
“你需要遵守女主扮演守則。”
“第一，女主要永遠愛男主。”
“第二，女主永遠不會拒絕男主。”
“第三——”
聲音似乎被無形之物擠得破碎，突兀地卡頓了片刻。
大概靜默了三秒，祂若無其事地繼續念道。
“你需要遵守……”
？
第三呢？
唐舞桐又耐心聽了一遍，頗為納悶：“你是不是漏了一句話？”
複讀機顯然是不會與人溝通交流的，她倒也沒什麼意外，還未開始的對話立即宣告結束。綿延的夢裡回響着單調乏味的陳詞，精神将要承受不住時，唐舞桐才半信半疑地下了結論——
這三條硬控了她近六年的條律現在隻剩下兩條了。
第三，女主不應該比男主強大。
這條守則不再出現，是因為現在不再适用了嗎？那是否意味着她從此以後無需再顧忌霍雨浩的修為可以自由生長了呢？
可是為什麼？
是她已經強大到規則也無法再限制，還是他一定會強到她不可能談及追趕或超越？
沒有答案的思考也不必急于一時。
雖然不知道具體操作是什麼，但畢竟是對靈魂動手，漫天的冰雪融化後，唐舞桐仿佛墜入一個輕飄飄的夢境裡，在霍雨浩緊貼的懷抱中失去了意識。
而一旦沉眠，從未缺席的夢魇就會自然而然地湧來。
被擠壓得痛苦不堪的精神識海波濤洶湧，無邊的黑暗中崩裂開一道細微的裂縫，微光灑下，渾身似乎被包裹在一片寒涼的汪洋間漂浮。身體的感知逐步明晰，噩夢過去，現實催促着她睜開了雙眼。
“唔……”
“舞桐？”
粉藍的眼眸因突然接觸的光亮不适應地眯起，她伸手蓋在眼前，緩了緩後擡起頭，與垂眸望着自己的霍雨浩對視。
“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倒也沒有……我們還在寒玉房？”也不嫌晦氣。
霍雨浩領會到她的想法，緊繃的臉上柔軟了下來，不禁輕笑了下：“隻過去了一小會，所以就沒有挪地方了。”
唐舞桐扶住身下的床想坐起來，見狀，原本單手撐在邊緣的霍雨浩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柔地攙扶她靠在了床頭豎着放好的枕頭上。
他的體溫向來很低，被他碰到的皮膚卻莫名有些滾燙。
“哦，”她無端有些不自在，“可為什麼又是你比我先醒？還是你根本沒暈？我不理解，不是你走火入魔嗎？”
“可能是因為我比你多了幾塊魂骨？”
“這個理由你不是已經用過了嗎！”
“咳，也就比你早一點點。醒來後，我就和兩位伯父解釋過前因後果了，他們給你和我檢查過了都沒事，剛剛才離開。”
唐舞桐慢半拍大驚：“對哦，大爹二爹竟然沒守到我醒來！等等，你們什麼時候聊得來了？他們就這麼走了？”
明明之前她辛辛苦苦才勸通兩位長輩親切，可這才多久，他們就已經改觀到能放心地留她下來了嗎？
此人是魅魔不成？
“因為我的緣故，昊天堡的弟子都出去避險了，所以兩位伯父這會得去安撫解釋一下。”霍雨浩略有些懊惱，清了清嗓才繼續說，“不能說是聊得來吧……我簡單說了一些往事和剛才外洩那些力量的由來後，兩位伯父或許是認可了我，願意相信我了。”
啊？
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全自爆了？”
“老實說，不全。”
“哎，不要勉強啊，你和我都沒說過呢。”
聞言，霍雨浩轉過臉來，蘊含着内斂微光的眼神赤誠地把她包裹。
他湊近了些，不知道是誰先亂了呼吸，微妙的氣息輕輕碰在了臉上，連帶着落在耳畔的聲音也變得輕柔了。
“我現在告訴你，好不好？”
……這簡直是犯規。
唐舞桐紅着臉瞪他。
“所有？”
霍雨浩笑着點點頭。
“所有。”
“……這麼突然？”
“不突然。”
他堪稱肆意地揚起了嘴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比以往更順暢自如的雨桐之力瞬間貫通了彼此的每一寸骨血。
腦海忽然一陣酥麻，唐舞桐一個晃神，整個人好像被旋渦吸入了另一處，不過眨眼，原本稍顯狼藉的寒玉房便轉變為一片無垠的白金色空間。
平常安靜的精神力仿若被點燃般沸騰熱烈，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滋養下發出喟歎。
假如她是氣球，此刻一定懸浮在蔚藍的天空。
這奇妙的感覺讓人有點醉氧，唐舞桐按住額頭，試圖冷靜下來：“這是……你的精神識海？”
他嗯了一聲，牽着她往前走去。
“我想，既然我們的靈魂都銘刻上了彼此的印記，那與我共生的夥伴們總該放下心來了。”
靈魂的印記任誰也無法抹去。
縱使是最惜命警惕的魂獸，也得承認這才是命運也得為此讓步的永恒誓言。
地面漸漸聚起白霧，霧氣盤旋着往上，在他們面前凝結為三道身影。
最左邊是一隻軀體龐大的蠶。它身長足有七米，頭圓滾滾的，帶有皺褶的表皮散發着晶瑩剔透的白玉色，金光閃閃的眼睛眨也不眨，獸臉上甚至能讓人看出幾分故作鎮定的沉着。
中間是似曾相識的碧蠍，曾經的遙遙一瞥不是錯覺，真的近在眼前時它身上的森然感更加觸目驚心。或許它也有察覺，故而特意收斂了自身的氣息，看過來的視線宛如春風輕撫般柔和。
而再旁邊的完全是位生面孔，也是他們中唯一有人類外觀的老者。和他滄桑的面容不同，他身上披着的黑袍華麗至極，不時有金色的符文閃耀，無端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他們好像都已經認識了她很久很久，眼神中甚至帶着詭異的慈愛。
不是？
這都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