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壽宴最終不歡而散。
宋遠山送錢氏夫婦回府,并去府衙簽署相關文書。蓮姨娘跪在梧桐院正廳,看着地面上的褐色寶相花紋磚,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她的臉頰上。
“賤人!我好心允你進府,你竟然落井下石,坑害我!”
蓮姨娘歪着頭,發絲被打散,垂落少許,她捂着臉低聲道:“妾身不過是就事論事,主母若是心中坦蕩,又何談坑害!”
“我即便不坦蕩又如何?那溫昭陽受宋府養育十幾年,她縱然中了毒,還能追究我不成?你這賤人沒想到這一點吧,縱然查出了春藥,又有何人會怪罪于我?”宋母得意洋洋,今日雖有波折,事情總歸是按着她想要的結果達成。且錢小姐冒死救了慈兒,此份情誼加上雙方家族的推動,親事已闆上釘釘。
蓮姨娘默默道:“主母足智多謀,妾身佩服。”
“既然知道這府裡是誰當家做主,便老實呆在你的青荷院念佛抄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随意出院生事,再有今日這等背主行徑,我便将你發賣出去!且看看老爺還會不會護着你!”
宋母語氣森然,轉言又威脅道:“别忘了,你還有個女兒!”
蓮姨娘幾乎銀牙咬碎,在黃嬷嬷的攙扶下,慢慢起身:“是,妾身再也不敢了。”
出了梧桐院,外面寒風淩冽,吹在蓮姨娘紅腫的臉上,刀割般刺痛。黃嬷嬷歎了口氣道:“娘子此番虧大了。”
“那倒未必。”蓮姨娘捂着臉道:“起碼拉下了劉媽媽這個劊子手,沒有這個心腸歹毒的婦人,主母就是一個沒了牙齒的老虎,而且,今日起,大少爺便會與她離心離德了!”
黃嬷嬷愣了愣,疑慮道:“這倒未必吧,終歸是血肉至親。”
蓮姨娘冷笑着,随手折下路邊的一枝月白茶花。
“宋氏愚蠢自私,常年傷懷酗酒,對獨子不管不問。大少爺如今的成就,完全也是自我約束的結果,換旁人,早就被她養廢了。身為母親,她已失職,今日又下毒坑害大少爺心愛之人,導緻兩人陌路情斷,你說大少爺對這個母親,還能有多少深厚情誼?”
“不過話說回來,溫大夫的運氣真是好的很。”蓮姨娘一臉豔羨,看着手中茶花:“都是沒家的孤魂野鬼,她能做解元娘子,我卻隻能無名無分地枯守在後院被主母折磨。”
蓮姨娘随手将茶花枝丫遞到黃嬷嬷手裡:“回去找個好看的瓶子,給我好好養起來。”
———————————————————————————————————————
此刻,溫昭陽正在自己的房間内收拾包裹。她生活輕簡,并沒有多少東西。一年四季十餘件衣服,兩雙棉鞋,兩雙單鞋。再帶上牙具及筆墨硯台,兩個包袱便裝完了。
看着面前整潔的小床,空蕩蕩地衣櫃,還有她新買不久的臉盆架,溫昭陽悄悄擦了擦眼淚。
這是她的第二個家,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她真的,又成了一個孤魂野鬼。
沈沉鐘走過去,輕拍她的後背。溫昭陽抹幹淨眼淚,尴尬道:“沈公子,元娘的和離文書寫好了嗎?”
沈沉鐘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
溫昭陽沒有心情看,将信紙妥善地收起來,擡頭道:“沈公子,今日事出意外,連累你了,你也不用娶我,我準備走了。離開錦州。”
“走?”沈沉鐘怔了怔,随即失笑道:“溫大夫,你剛才可是當着衆人的面說選了我,怎麼,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要将我抛棄嗎?”
“方才隻是,權宜之計。”溫昭陽硬着頭皮道:“沈公子前途不可限量,未來自有更好的女郎相配,今日你已幫了我許多,真的不用委屈自己娶我了。”
“若是我說……不委屈呢?”沈沉鐘有些失落地看着她:“溫大夫利用完沈某,便要脫身而去?如今滿城皆知我抱了姑娘下水,最後卻又孑然一身,豈不是讓沈某再次被人恥笑?若是風言風語不止,或許會影響沈某未來科舉之路。溫大夫可要恩将仇報嗎?”
溫昭陽愣了愣:“怎麼會?”
“科考取士,不僅考量學子文思學識,更看重學子的人品德行,若是德行有虧,很可能會被取消科考資格,縱然過了進士,武英殿上也會被考官诟病。”
沈沉鐘神情鄭重。他并非欺騙溫昭陽。科考審查确實尤為嚴格,一旦考官得知學子德行有虧,即便已經榜上有名,也可能會被再次劃掉。
“對不起啊。”溫昭陽不安道:“我實在不知道,影響如此嚴重……我該如何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