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依舊明媚,卻驅不散空氣中無形的寒意。
廚房裡,謝莛遇圍着那條鐘岚曾經笑着說“醜得可愛”的格子圍裙,正專注地守着竈上的砂鍋。
乳白色的魚湯在鍋裡咕嘟咕嘟地翻滾,濃郁的鮮香彌漫開來,她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沫,撒入幾粒枸杞和蔥花,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這是鐘岚以前生病時最愛喝的湯,她總說謝莛遇熬的魚湯很好喝,謝莛遇希望這熟悉的味道能撬開一絲鐘岚的心,哪怕隻是一點點。
她盛了滿滿一碗,湯汁濃白,魚肉雪白,幾顆鮮紅的枸杞點綴其上,煞是好看。
她深吸一口氣,端着碗,像捧着自己跳動的心,走向客廳。
鐘岚正蜷在單人沙發裡刷着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紅發随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她下颌線愈發清晰銳利。
聽到腳步聲,她眼皮都沒擡一下。
“岚姐。”謝莛遇的聲音放得很輕,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把碗輕輕放在鐘岚面前的茶幾上,碗底與玻璃桌面接觸,發出輕微的一聲脆響,“忙了一早上,熬了點魚湯,趁熱嘗嘗吧?我看你這幾天胃口都不太好。”
鐘岚的目光終于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在了那碗熱氣騰騰的湯上。
隻是短暫的一瞥,那眼神裡沒有半分暖意,隻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她沒有動,甚至沒有伸手去碰那碗,隻是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喝。”
謝莛遇沒有放棄,反而更靠近一步,身體微微前傾,“我特意去買的鮮魚,熬了很久……你以前特别喜歡……”
“以前”這兩個字像導火索,瞬間點燃了鐘岚壓抑的火藥桶。
“别提以前!”鐘岚猛地擡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眸此刻燃燒着憤怒的火焰,直直刺向謝莛遇。
她像是被什麼極其惡心的東西觸碰到了,身體猛地向後一縮,手臂帶着一股決絕的力道狠狠一揮!
啪嚓——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安靜的客廳裡炸開。
那隻精緻的骨瓷碗連同裡面溫熱的魚湯,被鐘岚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乳白色的湯汁如同決堤的淚水,瞬間潑灑在光潔的實木地闆上,蜿蜒流淌,迅速洇開一片狼藉的深色水痕。
幾塊潔白的魚肉和鮮紅的枸杞狼狽地粘在地闆上,如同被撕碎的心。
碎瓷片四濺,有幾片甚至濺到了謝莛遇的褲腳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謝莛遇僵在原地,保持着遞碗的姿勢,手中隻剩下無形的空氣。
湯汁沿着她下意識伸出的手指緩緩滴落,一滴,兩滴,砸在地面的湯漬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聲,如同她心碎的回響。
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隻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和深切的痛楚,她站在距離鐘岚三米開外的地方,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充滿荊棘的屏障隔開,連靠近都成了奢望。
謝莛遇看着地上的狼藉,輕聲說:“我覺得這是我做得最好喝的一回。”
鐘岚也因自己這失控的舉動而微微喘息,胸口起伏着,她的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掌心,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她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謝莛遇指尖滴落的湯汁,一股更深的厭惡湧上心頭,既是對謝莛遇,也是對自己此刻的失控。
她死死咬住下唇,仿佛要将所有翻騰的情緒都咬碎咽回去,聲音像是從緊咬的牙關裡生生擠出來,冰冷刺骨,帶着不容置疑的驅逐。
“别碰我。”
這三個字,比打翻的湯碗更傷人。
謝莛遇緩緩垂下手臂,看着自己沾滿湯汁、微微顫抖的手指,再看向鐘岚那寫滿抗拒和冰冷的側臉。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感攫住了她。
她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着令人窒息的疲憊和了然:“你這是一點也不想和我接觸了,是嗎?”
每一個字都帶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兩人之間。
鐘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帶着一種急于逃離的倉促,衣擺随着她的動作掀起一角,露出纖細的腰線。
她沒有看謝莛遇,目光投向窗外刺眼的陽光,仿佛在尋找一個可以落定的焦點,她的聲音刻意放得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沒有。” 停頓了一下,她終于側過臉,目光短暫地、帶着一種近乎刻薄的審視,掃過謝莛遇那張棱角分明、曾經讓她神魂颠倒的臉。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盛滿了讓她心煩意亂的情緒,痛苦、困惑、執着,還有她不願深究的深情。
這深情此刻在她看來,虛僞得令人作嘔。
“隻是我不太喜歡你這樣的。” 她補充道,語氣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針,“是我喜歡的臉沒錯,” 她甚至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目光掠過謝莛遇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但我又不可能為了這張臉,把自己的臉丢掉。”
這句話意有所指,尖銳地指向那些她無法釋懷的背叛和屈辱。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不在乎”,也為了壓下喉嚨裡翻湧的酸澀,鐘岚的目光掃過茶幾,一把抓起上面那個謝莛遇一大早烤好的、點綴着新鮮莓果、散發着誘人甜香的大蛋撻,她看也不看謝莛遇,狠狠地、帶着發洩意味地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