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咖啡廳彌漫着現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低緩的爵士樂。

鐘岚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那杯冰薄荷茶一口未動，凝結的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在木質桌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她看着坐在對面的李錦芹。

這個女人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沒有咄咄逼人的豔麗，反而透着一股知性和幹練，眉眼間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讓她之前預設的敵意顯得有些無處着落。

“鐘小姐，謝謝您願意來。”李錦芹的聲音很平靜，帶着一種公事公辦的誠懇，“我知道這很冒昧，也知道您可能并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謝莛遇的事情。但有些真相，被掩埋了太久，對您，對她，甚至對我，都不公平。尤其是……當它成為一把無形的刀，持續傷害着你們雙方的時候。”

鐘岚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冰涼的杯壁，沒有回應。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萬象城川流不息的人群上，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即将到來的風暴。

李錦芹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從随身的名牌手袋裡拿出一個薄薄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款手機。她将手機輕輕推到桌子中央，屏幕朝上。

“首先，是關于當年那些讓您誤會、讓謝莛遇失控的‘暧昧短信’。”李錦芹的聲音很穩，但鐘岚能聽出其中壓抑的沉重，“這個手機，是謝莛遇兩年前用的舊手機，她……後來把它給了我。裡面有個加密相冊，密碼是您的生日。”

鐘岚的心猛地一跳，目光終于從窗外收回，落在了那個老舊的手機上。

她的生日？

謝莛遇……

李錦芹操作了幾下，點開一個相冊，然後将手機屏幕轉向鐘岚，屏幕上赫然是幾張短信界面的截圖。

“請看。”李錦芹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她滑動屏幕。

一個号碼發來的新信息，時間就在那些暧昧短信之後不久：

【謝總，李牧那邊的人好像起疑了，剛試探性地問了我幾句關于财務數據異常的事。我按您教的回複了，暫時穩住。下一步怎麼辦？】

【收到。保持警惕，按計劃行事。注意安全，不要單獨見他。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我。】

【明白。謝總您也要小心，姓李的狗急跳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再下一張截圖，是通訊錄裡女朋友的備注詳情——真實姓名：趙曉雅。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備注：财務部助理（李牧原手下），線人。

配合調查李牧經濟及職務犯罪證據。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鐘岚腦海中炸開！她猛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李錦芹，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線人？

調查李牧？！

那些讓她痛不欲生、讓謝莛遇嫉妒發狂的“暧昧”短信……竟然……竟然是……

“趙曉雅是謝莛遇安插在李牧身邊，收集他挪用公款、職務侵占以及……騷擾女下屬證據的關鍵線人。”李錦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鐘岚心上，“那些暧昧的短信，是他們約定好的掩護。李牧此人極其謹慎多疑，對身邊人防備心很重。用這種看似‘情人’關系的僞裝，傳遞信息最不容易引起他的懷疑，而且，李牧本身私生活混亂，有情人很正常，這種掩護更自然。”

李錦芹看着鐘岚瞬間蒼白的臉和劇烈波動的眼神，繼續道：“謝莛遇動用了一些……非常規的手段，拿到了初步證據。但她知道李牧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尤其恨你當初拒絕他并讓他丢了面子。她怕李牧狗急跳牆，會對你進行瘋狂的報複。所以，她一邊加緊收集證據，一邊……用最笨拙也最激烈的方式，試圖把你推離風暴中心。”

鐘岚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那些讓她窒息的畫面：謝莛遇瘋狂的占有欲，那句“你的喜歡就這麼廉價？對誰都可以暧昧？”的質問，酒吧裡失控的耳光……原來，那滔天的怒火和偏執的“控制”，根源竟是……恐懼？恐懼李牧會對她不利？恐懼失去她？

“她……”鐘岚的聲音幹澀得厲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她不敢賭。”李錦芹的眼神裡充滿了複雜，“李牧當時在本地勢力盤根錯節，關系網很深。謝莛遇動用的調查手段本身也遊走在灰色地帶，一旦洩露，不僅前功盡棄，她自己也可能惹上大麻煩。更重要的是……”李錦芹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她太了解你了，鐘岚。她知道你骨子裡的倔強和不屈。如果告訴你真相，以你的性格，你會選擇和她一起面對，甚至可能為了保護她而主動去冒險。她不能讓你再陷入任何危險之中。她甯願你恨她，誤會她是個控制狂、是個瘋子，也要把你隔絕在她認為的危險之外。”

真相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殘忍地剖開了鐘岚記憶中那些鮮血淋漓的片段，露出了底下她從未想象過的、扭曲而苦澀的内核。

她一直以為的背叛、控制、暴力……竟然是一場以愛為名、卻用最錯誤方式進行的絕望保護？

“那……那你呢？”鐘岚的聲音帶着顫抖，目光銳利地看向李錦芹，“音樂廳裡，她提到你……還有，你為什麼會有她的舊手機？你為什麼……”

她需要一個完整的拼圖。

李錦芹苦笑了一下，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似乎需要一點苦澀來支撐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