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放煙花放到後面累了,就把位置讓給了後面來的小孩兒,然後提着東西随便找了個公園的長椅坐下來休息。
莊郁思把手機開機,果然瞧見不少信息,有來自不同階段學校的朋友,也有家裡人。
她挑能回的回了消息,然後将手機熄屏放在手邊,宋時讓就這樣坐着,也沒說話。
涼涼的風拂過臉頰,莊郁思再三看宋時讓的模樣,怎麼也不像曾經開過公司。果然人不可貌相,可又為什麼開一半不開最後回來了呢?
宋時讓偏頭,正好和莊郁思對視,“你在看什麼?”
莊郁思被抓了個現行,絲毫不慌張,還直言道:“看你。”
宋時讓心上同一時間仿佛被羽毛撓過,酥酥癢癢。他眸色微沉,目光灼灼低聲問:“為什麼看我?”
莊郁思一頓,她竟然覺得宋時讓現下的眼神莫名生出來幾分魅惑,對,就是魅惑。
“…在想你竟然開過公司。”
果然。
宋時讓松口氣的同時也生出可惜。
他收着情緒道:“是開過,隻是後來賣了。”
莊郁思不解,“為什麼要賣呢?”
宋時讓當然知道原因,但他似乎已經被牢牢套住,叫看不見的藤蔓纏繞,一個人走在空無一物的荒野。
他忽然有些好奇莊郁思心裡是怎麼想的,“你覺得呢?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賣?”
“啊?”莊郁思實在沒想過這種問題還能被宋時讓丢回來,所以起初還以為是宋時讓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宋時讓在這之後又真情實意地補充了一句:“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略顯正式的語調讓莊郁思後背發緊,看不見的壓力驅使她調整措辭:“那我就說一下我的猜測?”
“好。”
宋時讓難得這麼聽話,褪去平日裡張牙舞爪的耀武揚威。
莊郁思斟酌語句,說:“看你這樣子和之前在車裡宋奶奶欲言又止的态度,或許不是灰溜溜的回來,你那時應該是處在事業的上升期對嗎?”
宋時讓收着眼底的情緒,先笑了笑,然後又點頭。
“處在事業的上升期還能賣掉公司,估計是有來自外界的壓力。所以你當時是急需用錢?還是心境上有了什麼大的轉變?”
知道的東西太少,莊郁思猜不多具體,能說出來這些已經是冷女士顯靈。
宋時讓看得出莊郁思已經沒話說了。
并不寂靜的夜,煙火聲斷斷續續,好像短暫逃離的現實,在公園的長椅,兩個人不疾不徐,比平時更遠,又比平時更近。
陡然間,一陣告悔的沖動,宋時讓想将自己一直以來,過往的所有,全部都說給莊郁思聽,就現在。
但不行。
這太突兀,更沒有意義。
莊郁思眼見宋時讓思緒忽然飄遠,輕聲問了一句:“宋時讓,玩不玩坦白局?”
“嗯?”宋時讓眼神落在莊郁思身上,眸光跳躍了一下,又說“嗯”。
莊郁思:“我可以讓你先問我。”
宋時讓好看的手随意搭在膝蓋,沒有絲毫緩沖,開門見山道:“你和江睦,還有可能嗎?”
兩人之間約等于沒有距離,所以宋時讓每一個字的情緒莊郁思都能清楚分辨,從某種程度上講,宋時讓已經将一切挑明。
沉默被無限拉長,每一次呼吸都帶了緊促。
須臾,莊郁思道:“沒有。”
“如果他能夠解決你擔心的問題呢?”宋時讓又問。
莊郁思答:“也一樣,時間不會抹去已經發生的一切。”
“知道了。”宋時讓淡笑着說。
輪到莊郁思提問,問題都已經到了嘴邊,差點就直接問出口,結果在喉嚨裡滾了一圈,莊郁思忽然覺得不合适。
沒有下定某種決心,又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到頭來容易讓自己誤會,也容易讓别人誤會。
她于是拐了個彎,“你之前想說什麼?”
宋時讓的性子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随便瞎扯然後糊弄過去,就算真和人玩兒坦白局,他的話也會是真假夾雜,不會讓人看出來破綻。
但也有些時候,就想說點真的。
比如現在。
宋時讓慢悠悠道:“有遺憾,在想自己能怎麼辦。”
“跟賣公司有關?”
“是。”
“後悔了?”
“不是。”
“别人說沒用,你還得自己走出來,”莊郁思聽明白了,宋時讓這是自己放不過自己,她放慢了語速講:“有時候不用将一切想的那麼完美,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夠有始有終。”
“世界上多的是意外,每一秒都在發生,既然别人都能想開,為什麼你不行?不要隻看見那些想不開的人,人活着,還是要多看一看能想開的人。”
“很多時候,我們要學會放過自己。”
其實莊郁思還有一句話沒說。
如果始終不肯放過自己,就隻能等下一次遺憾破而後立。
但這未免殘忍,并且下一次遺憾有或是沒有都還是個未知數。
“宋時讓,别陷在過去,”莊郁思一字一句道。
分明沒有長篇大論,說的話也不盡中聽,可宋時讓明顯感覺胸腔在這一秒不受控地振動過。
“走吧,回去,時間也差不多了,”莊郁思從長椅上起身,往前走了兩步。
宋時讓看着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然很想沖上去将人從身後摟住,讓這個人從頭到腳印上屬于自己的标簽。
他控制不住出聲:“莊郁思,我們……”
影子被路燈拉長,莊郁思突然回頭,打斷宋時讓沒說完的話,她用手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笑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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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薛紅樓不僅拖長了尾音還伴随着聲音的起伏,“郁思姐,你竟然要走了嗎?你說過年不回去,我還以為你能在厘溪呆很久很久,怎麼這麼快就又要走了?”
莊郁思身上隻背了一個包,她對薛紅樓說:“你看我帶行李了嗎?”
薛紅樓目光停留在莊郁思手裡,“這不是背了一個包。”
莊郁思笑,“我要是真走,能隻帶一個包嗎?”
薛紅樓也反應過來,松了口氣,“郁思姐,那你什麼時候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