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過招,每一步都藏着心眼兒。
許楠伊哪是猜測,分明是在等他。
終于下定決心,她咬了咬牙,擡眸看向他,語氣柔軟的請求道:“殿下,不知您是否願意幫我一個小忙?”
她平日裡處事從不輕易求人,此刻卻低聲下氣地開了口。
在他面前,許楠伊早已放下了戒備。
這語氣,在宋毅聽來帶着幾分嬌嗔,雖說她喝了酒,也失了分寸,反而撥動了他的心弦。
宋毅神語氣透着一絲愉悅,直言道:“許小姐請講,若是本殿能幫得上,自會盡力而為。”
眼下越發好奇了。
許楠伊心頭一喜,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不知殿下可曾聽說,靈峰書院最近要招收女學生的事?”
說到最後,她聲音弱了幾分,伸手去拿茶壺,想為宋轍添一杯茶,可醉意未消,眼神發虛,手指探了個空。
看上去十分滑稽。
卻讓宋毅生憐意,他不動聲色的将茶壺推到她跟前,道:“本殿聽說了一些消息,許小姐可是想進靈峰書院?”
見他誤解,許楠伊連忙搖頭:“不是臣女。”
她頓了頓,斟酌了一番措辭,終是開口:“臣女想幫一個朋友争取這個名額。她是将仕佐郎家的二小姐白雨,資質不錯,為人也端正,可惜門楣太低,若依正常流程,怕是連初選都過不了,所以想讓殿下幫着想想辦法。”
宋毅沉默。
靈峰書院,乃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的聖地,名望之高,規矩之嚴,自古以來便隻收男子,今日忽然傳出開放女學的風聲,朝野震動,褒貶不一。而更關鍵的是,那座書院如今掌握在他那位弟弟宋轍手中。
若讓他求的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是那人。
她提的要求,确實有些棘手。
宋毅分析完裡面的利害:“若是你想進書院本殿一定盡力,哪怕是拉下面子求我那二弟都沒關系,可這将仕佐郎家的小姐屬實有些難辦。”
許楠伊都明白,讓他為了自己去找宋轍開口,無疑将他的身份放在一個非常尴尬的位置上,兄弟兩人為了皇位鬥得你死我活,如今卻要他低頭相求,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她語氣失落道:“若是二殿下都覺得難辦,那就真的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了,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個遍。”
宋毅也頗為為難。
據他了解到,許楠伊平日裡不學無術,喜歡和通政司家的柳小姐厮混在一起,這樣的人,突然想進靈峰書院,是不是另有所圖?
許楠伊又換了個策略:“臣女知道殿下與二殿下的關系緊張,可臣女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殿下的,殿下是謙謙君子,人中龍鳳,無所不能,就連我父親都經常誇贊您品性了得,殿下您能不能想想辦法,若是殿下幫了臣女這個忙,臣女定會對殿下感恩戴德,日日為殿下祈禱。”
想盡了所有的好話。
宋毅微微眯起眼,半晌才慢悠悠開口:“好吧,本殿可以試着去同二弟求個情。”
許楠伊聞言,連忙起身躬身一禮,語氣鄭重:“多謝殿下,臣女銘感五内。往後若殿下有差遣之處,臣女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氣勢做的十分到位,禮數也擺得恰到好處。
宋毅看着她,神情有些波動,忽然變得正經起來:“不過,許小姐還請記住,本殿願意出面,不是因為你方才那番誇贊。“而是因為本殿一向知恩圖報,重情重義。你為救我一事,确實受了傷,這份情,本殿不曾忘。”
許楠伊聞言,隻覺心頭一震,先前的嬉笑打诨全蕩然無存,低聲應道:“臣女明白,往後臣女與殿下,算兩清了。”
畢竟當初救他,并非全是出于自願,如今又借着這份情分請他出面,終究心中有愧。
“兩清?許小姐倒是痛快。”
他語氣溫和,繼續道:“許小姐,又何必急着與我撇清關系呢?”
許楠伊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完全沒有将他的話聽進去。
她神色微斂。
疑甯是柳伯伯的掌上明珠,自是有進靈峰書院的資格;白溪身後又有宋轍點頭,成算也極高。唯獨白雨,從早上開始就悶悶不樂,方才吃飯也是不動聲色地坐着,恐怕就是因為這件事。
許楠伊一直默默留意着她的神情,沒有當面點破,而是暗自琢磨,這次女學堂隻開六個名額,京中多少名門之女虎視眈眈,就算她有心幫忙,也未必有十分把握能将她穩穩送進去。
畢竟,真正拍闆定奪的,是宋轍。
可那位二殿下向來桀骜孤傲,不愛欠人情,更不喜旁人說情。他行事講究利益至上,步步權衡,每一樁決策都像是在布棋,一子落下,必定深思熟慮,不容他人插手半分。
說白了,在他眼裡,任何人都得有利用價值,才配開口。
而白雨,眼下既沒有人脈,又沒有特殊資曆,連“被利用”的資格都顯得勉強,想憑空安排進去,難度之大,不言而喻。
白溪和楚硯朝能入選,不過是恰巧補上了那筆賬:白溪當初被他掐得幾乎斷氣,還冒險替他取了那幅畫像,如今借此一事算是兩清。
不過,當時她就想到了宋毅。
若宋毅肯出面,與宋轍說情,這局勢,也許還能扭轉。
眼下可算是解決了。
許楠伊剛和宋毅道别。
“啊——”
一陣突如其來的強風撲面襲來,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猝然探出,狠狠地将她抵在了門闆上。她肩頭猛地一沉,木門劇烈震顫,粗糙的木紋透過薄薄的衣衫刺得她背脊生疼,強烈的壓迫感迅速将她籠罩。
她瞳孔驟縮,喉嚨微啞,隻能發出一聲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