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皇宮裡時,他們倆全靠着宮裡的吃食和湯藥養着身子,方才吊着一口氣,如今跟着宋安之到了這樣的地方,恐怕身子早已不堪重負。而且,他也能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
陽光落在樊慕鸢肩頭、耳側。
在陽光的照耀下,她蒼白的皮膚裡透出病态的潮紅。
宋安之收回手,說服自己去忽略兩個孩子越來越頻繁的咳嗽聲。
夜色漸濃,宋安之從車夫手裡接過包裹,藥材發出的隐約香味透出布料,若有若無地萦繞在周圍。
“……你膽子倒是蠻大的,現在京城管控得這麼嚴,你還敢讓黑街幫忙送東西。”車夫抱胸而立,看着宋安之,嗤笑一聲。
聞言,宋安之擡眸,無奈笑了笑:“這活除了黑街,也沒有其他人能幹了。不過我很好奇,為何皇上查的這麼嚴,還是沒有查到黑街頭上?”
“呵,皇上早就查過黑街了。”車夫頗為不耐煩地冷哼一聲,“隻不過上面的人都自認光明磊落,不知道用一些特殊的法子來調查,而能在黑街裡立足的人,都有些不幹淨的手段,他們自然是查不出什麼東西的。隻不過,這段日子裡他們來的次數也太多了些,礙事得很。”
“也罷,你們多注意些吧,我得回去了。”宋安之并不太在意車夫對朝廷中人的評價,漫不經心地回答着,随後,拿着包裹回到了屋内。
車夫看着他逐漸被夜色吞沒的背影,歎息着搖了搖頭,也轉身離開了。
屋内,樊慕雲正和樊慕鸢玩着翻花繩的遊戲,不時發出一陣笑聲,宋安之将燭光撥亮了些許,目光卻落在木櫃頂部緊鎖的那一格上。
宋安之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鈴铛是誰放在門外的,方才同車夫交流時他也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但看樣子車夫也對此事不知情。左思右想,這鈴铛總與當時林鳴鶴給赤鈴的鈴铛頗為相似,赤鈴的鈴铛裡裝的是趙素凝的骨頭,難不成,這鈴铛裡裝的是樊汶釋的骨頭?
想到這,宋安之隻覺得頭痛不已。直覺告訴他,這個鈴铛會在某個時刻幫他的大忙,但不知為何,他内心有一種隐隐約約的不安。
得知赤鈴和林鳴鶴被樊林軟禁起來後,他也到黑街托人打聽過幾次消息,但是這段時間,宮内上下口風都很嚴,他竟也沒聽到什麼風聲。
樊慕雲和樊慕鸢的身子已經由不得他繼續拖下去了,如果再等不到林鳴鶴,恐怕就隻能铤而走險,前往振月國去找林鳴鶴那位瘋瘋癫癫的哥哥了。
宋安之歎了一口氣,當年林鳴鶴弑父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王宮,為了防止賊人暗害,林鳴鶴吩咐匠人設計了不少機關,當時林鳴鶴也将圖紙給他看過,隻不過那時他心不在焉,并未多注意,如今想來也頗為後悔。
月光透過窗戶,照亮了小小的一寸天地。
宋安之含笑看着仍不知疲倦地翻着花繩的樊慕雲和樊慕鸢,半晌,吹滅了蠟燭,刹那間屋内的光亮就被奪走了一半,樊慕雲和樊慕鸢皆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擡頭,看向宋安之。
夜色中,樊慕雲看見宋安之的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該休息了。”
雖意猶未盡,但兩人還是很聽話地收起繩子,爬上了有些冷的床榻。
見兩人躺好了,宋安之也合衣,吹滅了另一隻蠟燭。
夜色吞噬雙眼的那一刻,樊慕雲輕輕扯了扯被子,隻覺得身上有些冷,可下一瞬,他就感覺到有一道溫熱覆上他的胸膛,他垂眸,卻見樊慕鸢的手臂緊緊壓着他,随即,樊慕鸢又朝他的身側擠了擠,她的體溫為他驅散了些許寒意。
待雙眼稍微适應了點黑暗,樊慕雲似乎看見阿姐的嘴唇動了動,可惜,他看不太真切,他隻能朝阿姐身側湊去。
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面上,已經很近了,可是,夜色濃郁得哪怕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他也依然看不清樊慕鸢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阿姐,我看不清……太黑了。”他湊到樊慕鸢耳邊,用氣聲無奈道。
可下一瞬他怔住了。
當他蹭過樊慕鸢臉頰時,一滴濕冷落在他的耳邊。
緊接着,是下一滴、又一滴。
原來,阿姐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