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不是讓你護送這位姑娘出宮?你快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少年絲毫不懼淩厲的劍鋒,直視着宋安之的雙眼。
碎了一半的面具已然掩蓋不住宋安之眼中的錯愕。
黃昏之時的晚霞如血,落在少年的肩頭,少年見宋安之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伸出手,溫柔地将宋安之拉起。
透過面具,宋安之記下了少年的模樣。
那時少年的模樣,與眼前樊慕雲的睡顔重合。
宋安之忽地想起當年還在東宮時,那時還是三皇子的樊林找到他,問,“夫子為何不在前朝施展抱負,而是偏安于東宮?”。
那時的宋安之擡眸,望向正在一旁習字的樊汶釋,陽光落在他的肩頭。
他輕笑一聲,對樊林說道:“既來之,則安之。”
他知道樊汶釋并沒有認出自己。
他洗淨手上的血污,等了好幾年,才換得幹幹淨淨出現在樊汶釋眼前的機會。在暗影署的那幾年如同一場噩夢,終于在樊汶釋喚他“師父”的那一刻得以驚醒。
是樊汶釋将他拽離了那一場經年的夢魇。
于是,當樊汶釋死去後,他又回到了那一場噩夢中。
他拼盡全力,苦等十餘年,隻求能夠給樊汶釋報仇,亦或者是能夠再見樊汶釋一面。
振月國秘術可起死回生。
一人活祭,一人為容器,一人以鮮血做引。
天下之人皆可為容器,子女可為活祭,執念之人以血為引。秘術完成時,執念之人也将死去,若是服下秘藥,壽命也隻可續上三月。
起死回生為假,換命為真。
宋安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若成功複活樊汶釋,他也不過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可活,那時,他必将與樊林等人同歸于盡,為樊汶釋鋪就一路坦途。若功虧一篑,落入樊林手中,樊林必然會殺掉他。
無論成功與否,等待着他的結局都是死亡。
宋安之歎了一口氣。
這四十餘年,前十幾年身處暗影署,終日不見光亮,而後于江南苦讀,換得一朝金榜題名,終得東宮裡朝夕相伴,本以為從此天光明朗,可一朝天降橫禍,他再度淪陷于泥潭之中。
仔細一算,能稱之為安穩的日子,不過八年。
他目光閃了閃,又伸出手,輕輕撫上樊慕鸢的臉頰。
可他突然身子一僵。
黏膩冰冷的觸感,熟悉得無以複加。
他匆忙端起燭台。
搖晃的燭火映照出眼前的景象,宋安之呼吸一窒。
樊慕鸢嘴角溢出的鮮血打濕了整個枕頭,在枕巾上盈成了一攤血泊,猩紅浸濕了她和樊慕雲的發絲。
那熟悉的紅褐色,與夢境裡翻湧不息的血河重合。
宋安之刹那間面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