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樊林的安排,程漁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樊林見她這副模樣,心底也很不是滋味,他沉默半晌,低下頭,輕聲道了一句抱歉。
似乎沒料想到樊林會突然對自己道歉,程漁疑惑地看向樊林,樊林咬着下唇,半晌,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把你逼得這麼緊。巡京衛的事,還是先交給尉洺竹吧,這段日子你就别想那麼多,先放松放松心情如何?鶴湘和王玄逸也會經常去梅香苑的。”
程漁愣愣地看着樊林,花了很大力氣才勉強理解他道歉的理由——樊林這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任一也開口了:“不。若不是我用了買脫骨散這個理由,江淮也不會誤以為朝廷要對程家出手。這的确是我的疏忽,抱歉。”
此話一出,胡軒、程漁、樊林都愣了,他們三人齊刷刷看向任一,看樣子是完全沒有想到任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任一并不在意三人錯愕的視線,隻是再次誠懇地對程漁低頭道歉,程漁也匆忙擺了擺手——
“不、不……這也是為了黑街的事情,不是你們的錯。”
幾人開始互相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幾番下來後,屋内原本僵硬的氣氛也終于緩和了下來,最後,樊林歎了口氣,結束了這個話題:
“算了,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以後要怎麼辦。護國公府暫時是不能回的,還有,江淮在這裡碰了壁,說不準會去找護國公,我會派人前往梓州,跟護國公商量此事。”
“的确是。不過,我有一個很在意的點——為什麼江淮會一口咬定你要對程家下手?”胡軒點了點頭,看向樊林。
聽到胡軒的問題,程漁想起了什麼,開口道:“江淮他想帶我走的時候,一直說什麼,樊林會過河拆橋什麼的……”
聽到這句話,樊林苦笑了一下:“我怎麼知道他會這麼想。”
話罷,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後,樊林忽然“啊”了一聲,皺着眉說道:“說起來,自從江淮審完那個叫黃奕的人後,暗影署似乎就怪怪的了。”
“黃奕?”聽到這個名字,胡軒皺了皺眉:他記得這人正是在李家渡協助宋安之的人,當時樊林率軍包圍李家渡的時候,黃奕被他們活捉,并且交給了暗影署審問。
這樣一說,的确,暗影署也并沒有交付理應提交的黃奕的審問結果。
“難道我們又得去一趟李家渡嗎?”想到這,胡軒皺了皺眉,他實在對李家渡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好印象。
但是樊林點了點頭:“至少得去調查一下黃奕。我想應該是黃奕跟江淮說了什麼,才讓江淮突然決定率暗影署出走。”
話罷,樊林看向程漁,擔憂地開口:“去李家渡調查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你先休息一陣,好嗎?等你稍微好點了,你要是想來調查我們就接你過來。”
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小心,程漁心下明了樊林這是還在為她那會兒一時氣急說出的“獨斷專行”的氣話煩心,略帶不安地點了點頭:“嗯,你安排就是了。”
見程漁答應了下來,樊林松了一口氣,胡軒見狀,起身說道:“那這樣,等天亮了去把王玄逸叫過來商量一下。這個房間有點太小了,去正屋吧。”
“好。”
幾人點了點頭,程漁也起身,朝屋外走去。
樊林和程漁都來過胡府很多次,不需要人帶路就知道怎麼過去,而任一跟着他們兩人,也離開了房間。
胡軒正要跟上時,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回頭看向從方才就一直沉默得有些古怪的賀長卿,疑惑地歪了歪頭。
賀長卿靜靜地看着他,目光裡帶着一絲懷疑。
“怎麼了?”胡軒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問道。
片刻的沉默後,賀長卿緩緩開口——
“二小姐說的回家,是什麼意思?”
聽清他的問題的那一瞬,胡軒愣住了:程漁那時的哭聲,看來也傳進了賀長卿的耳朵裡。想到這,胡軒開口,想要随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賀長卿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而是繼續開口。
“你那時說的,仲磬不是屬于你的名字又是什麼意思?”
胡軒隻覺得身側的溫度逐漸下降,他想說些什麼,可嗓子卻幹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直直地看着賀長卿的眼睛,卻不知為何,有一種想要轉身逃走的沖動:為什麼非要在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時候抛給他這樣一個問題?
有什麼東西即将倒塌。
賀長卿望着胡軒眼底自己的倒影,那些微妙的違和感在此刻拼湊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問出了那個他最想問的問題——
“……你真的是胡軒嗎?”
他的聲音在顫抖。
胡軒眨了眨眼,突然覺得一切都已經發展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拼盡全力的僞裝,終于被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