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尋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回身上,感受着手臂下對方身體細微的顫抖和隐忍的呼吸,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多麼希望受傷的是自己,而不是周回。
他小心地調整着自己的步伐和力道,盡量讓周回走得更穩一些,更舒服一些。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回腰側緊實的肌肉線條,那是屬于少年人的、充滿活力的身體,和他記憶中那個冰冷的、失去生機的身體截然不同。
這份真實的觸感,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盛遂陽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上,以及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心中湧起一股真切的感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盛遂陽對周回的這份情誼,都是毋庸置疑的。
“盛遂陽,”魏尋開口,聲音比剛才平穩了些許,帶着誠懇,“今天謝謝你,一直照顧周回。有勞你了。”
這話說的,好像跟周回是一家一樣。
盛遂陽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語氣輕松:“害,說這個幹嘛!我跟阿回誰跟誰啊,鐵哥們兒!應該的!倒是你,”
他側過臉,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尋一眼,“你也夠意思啊,剛從辦公室出來就跑來幫忙了。下午你那一下子,可是把我們都吓得不輕。”他故意提了一下,想看看魏尋的反應。
魏尋的臉頰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他避開盛遂陽的目光,看向周回依舊緊繃的側臉輪廓,低聲道:“我沒事。看到周回受傷,我就是有點擔心。”
周回能清晰地聽到魏尋就在耳邊說的話,那句“有點擔心”輕描淡寫,但語氣裡無法掩飾的後怕和焦慮卻瞞不過他。
他也感覺到了魏尋在說這句話時,扶着他腰側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
他沉默地聽着,目光依舊看着前方的台階,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終于,最後幾級台階也下完了,三人來到了教學樓一樓的大廳。夜晚的穿堂風帶着涼意吹進來,讓三個出了一身汗的人都打了個輕微的寒顫。
盛遂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下來了!累死我了!”他松開扶着周回的手臂,甩了甩有些發麻的胳膊。
魏尋也慢慢松開了手,但目光依舊緊緊跟随着周回。
周回站穩身體,重心放在左腳上,右腳的石膏輕輕點地。他擡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然後才轉向旁邊的兩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盛遂陽身上,然後又轉向魏尋,最後定格在魏尋依舊帶着擔憂的臉上。
“謝謝。”周回開口,聲音不高,但很清晰,帶着一絲忍痛後的沙啞。
盛遂陽嘿嘿一笑:“客氣啥!”
魏尋聽到周回的道謝,心髒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暖意和酸澀交織在一起。他搖搖頭,輕聲說:“不用謝,應該的。”
周回收回目光,看向通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吧,回宿舍。”
盛遂陽立刻上前,再次準備攙扶:“好嘞!阿回,抓穩了!”
魏尋看着他們準備離開,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舍。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剛認識一天的同桌,過度的關心隻會引來更多的困惑和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他明天就要搬進周回的宿舍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他站在原地,看着盛遂陽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回,兩人緩慢地朝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周回挺直的背影在夜色和燈光下拉得很長,打着石膏的右腳讓他的步伐顯得有些蹒跚和脆弱。
魏尋的心揪緊了,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擔憂、心疼、眷戀,還有一絲即将再次靠近的期待。
他目送着他們的背影,直到兩人消失在夜色籠罩的林蔭小道盡頭。教學樓門口隻剩下他一個人,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魏尋緊了緊身上的校服,擡頭望了一眼周回他們離去的方向,然後轉身,朝着校門口走去。
明天,他将更靠近他的世界。
周回被盛遂陽攙扶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宿舍樓走。
腳踝的疼痛和石膏的束縛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但他更在意的是剛才下樓時,魏尋手臂傳來的溫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支撐,還有對方那雙始終無法掩飾擔憂的眼睛。
他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在意?那份關心,沉重得讓人無法忽視。
周回的心緒有些紛亂。
“嘿,阿回,想什麼呢?”盛遂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是不是在想那個叫你‘老周’的新同桌啊?”他語氣裡的調侃意味十足。
周回側頭看了他一眼。
“走吧。”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再理會盛遂陽的打趣,目光投向前方被路燈照亮的宿舍樓。
周回閉了閉眼睛不再想這件事,太複雜了。
早自習的預備鈴還未響起,但教室裡已經坐了大半同學,或埋頭啃着面包牛奶,或翻看着課本,空氣中彌漫着清晨特有的微涼氣息、淡淡的書墨香,以及濃郁的早餐味道。
尖子班的學生們喜歡拿着早餐回教室吃,能一邊學習一邊吃早餐。
靠窗的位置,周回已經到了。他坐在椅子上,右腳打着厚重的白色石膏,安靜地搭在小凳子上。
他面前的桌子收拾得幹淨整潔,幾本今天要用的書和筆記本擺放得有條不紊。
他微微蹙着眉,正用左手費力地去夠放在書包側袋裡的水杯,打着石膏的右腿限制了他的活動範圍,讓這個簡單的動作也變得有些困難。
盛遂陽正站在他旁邊,一邊啃着手裡的三明治,一邊把水杯推過去:“我說阿回,今天尋兒是不是要搬來咱宿舍。”
話音剛落,一個略顯匆忙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徑直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是魏尋。
他似乎是跑過來的,呼吸還有些微喘,額角帶着薄薄的汗意,臉上殘留着熬夜後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裡面盛滿了某種急切的、專注的情緒。
他手裡拎着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銀灰色保溫桶,桶身還帶着暖。
魏尋幾步就走到了周回的課桌旁,動作迅速地将那個保溫桶“咚”地一聲放在了周回的桌面上,剛好放在周回攤開的書本旁邊,發出輕微的聲響,引得附近幾個同學都好奇地擡眼看過來。
周回拿水杯的動作被打斷,他擡起頭,有些錯愕地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魏尋,以及那個占據了他半張桌子的保溫桶。
盛遂陽也停下了啃三明治的動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明顯是食盒的保溫桶,又看看一臉認真表情的魏尋,嘴裡的食物都忘了嚼:“我靠,魏尋,你這一大早的,拎着個什麼寶貝來了?”
魏尋沒有理會盛遂陽的驚訝,他的目光緊緊鎖在周回的臉上,帶着一種近乎執拗的關切。他指了指那個保溫桶:“周回,這是我早上起來熬的豬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