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在嘈雜的走廊裡,清晰地傳入了魏尋混亂的意識之中。
醫務室的門就在眼前。周回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用肩膀撞開了那扇虛掩着的門。
李誠遲和盛遂陽氣喘籲籲的身影也幾乎同時出現在了醫務室的門口,他倆剛剛找老師請假了,周回隻請了課間操的假,沒想到魏尋這麼嚴重,他幫魏尋請了一下午的假。
穿着白大褂的校醫是一位年過半百、神情和藹的女醫生,她看到周回抱着一個哭得稀裡嘩啦、臉色通紅的男生沖進來,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複了鎮定,指着旁邊一張空着的病床:“把他放到床上去!”
周回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懷中依舊在劇烈抽泣的魏尋輕輕放在了病床上。
魏尋的身體依舊滾燙,那雙總是帶着幾分憂郁的眼眸緊緊地閉着,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沾滿了淚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
他似乎已經哭得有些脫力了,隻是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嘴裡依舊模糊不清地念叨着一些意義不明的詞句。
“怎麼回事?這孩子怎麼燒得這麼厲害?還哭成這樣?”女醫生快步走了過來,她先是熟練地拿出體溫計,夾在了魏尋的腋下,又拿起聽診器,準備聽聽魏尋的心肺。
她的眉頭緊緊地皺着,顯然對魏尋此刻的狀态非常擔憂。
“他早上就有點感冒,課間操的時候,我發現他發燒了,他很難受。”周回的聲音有些幹澀,眼睛盯着魏尋,難掩擔憂和自責。
都怪我,沒有早點發現他的不對勁。
李誠遲也連忙補充道:“醫生,尋兒他,他好像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所以才會哭得這麼傷心。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無措和焦急。
女醫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她俯下身,仔細地檢查着魏尋的情況,又詢問了幾個關于魏尋平時身體狀況的問題。
周回都一一沉穩地回答了,隻是那緊抿的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緊張。
體溫計很快便測好了體溫——三十九度二。
“高燒了。”女醫生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看樣子是感冒引起的急性高熱,再加上情緒激動,所以才會燒得這麼厲害。得趕緊進行物理降溫,然後給他打一針退燒針。”她說罷,便轉身走向藥櫃,開始準備退燒藥和冰袋。
周回一直守在魏尋的床邊。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魏尋那隻露在薄被外面的、有些冰涼的手,試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給予他一些力量和安慰。
魏尋似乎感覺到了那份熟悉的、帶着暖意的觸碰,他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奇迹般地安定了一些,那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緩了下來。
他依舊閉着眼睛,嘴裡模糊不清的呓語也停了下來,隻是那隻被周回握着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緊緊地反握住了周回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周回感覺到魏尋那帶着依賴意味的回握,他的心髒,又不受控制地收緊了幾分。
他低下頭,目光溫柔地注視着魏尋那張依舊帶着淚痕的睡顔,用另一隻手,輕輕撥開他額前那些被汗水濡濕的碎發,聲音低沉而沙啞。
“别怕,我在這裡。”
女醫生很快便拿着準備好的冰袋和退燒藥走了過來。她先是将冰袋用毛巾包好,敷在了魏尋的額頭上,又熟練地準備好了注射器,準備給魏尋打退燒針。
“你們幾個先出去等一下吧,這裡我來就好。”女醫生對周回他們說道,“等他打完針,燒退一些了,你們再進來照顧他。”
盛遂陽和李誠遲聞言,點了點頭,便準備先出去。
但周回卻沒有動,他依舊緊緊地握着魏尋的手,目光專注地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堅定。
“醫生,我留下來陪他吧。”周回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他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我怕他一個人會害怕。”
女醫生看着周回那張清冷俊朗的臉龐,以及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執着,心中微微有些動容。
她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也好。那你給他褲子脫一點,我給他打針。”
周回“嗯”了一聲,他小心翼翼地松開與魏尋交握的手,然後輕輕按住了魏尋那隻因為發燒而顯得有些滾燙的胳膊。
魏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的輕哼。
周回拉下一點兒魏尋的褲子,他低下頭,用那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魏尋的耳邊輕聲說道:“别怕,很快就好。”
針尖刺入肌膚的瞬間,魏尋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周回按着他胳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魏尋那張蒼白的臉龐,眼底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心疼和憐惜。
退燒針很快便打完了。女醫生又給魏尋挂上了一瓶點滴,囑咐周回注意觀察魏尋的情況,如果有什麼異常,要立刻通知她。然後,她便轉身去忙别的病人了。
醫務室的病房裡,隻剩下了周回和依舊在昏睡中的魏尋。周回坐在魏尋的床邊,重新握住了他那隻露在薄被外面的手,用自己的體溫給他暖手。
他看着魏尋那張在病中顯得格外脆弱的睡顔,以及他眼角那尚未完全幹涸的淚痕,心裡帶着一絲絲苦澀,說不清道不明。
你到底夢到了什麼?才會哭得那麼傷心?
他不是一個喜歡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他尊重别人的隐私,但唯獨魏尋,總能牽動他的心,讓他想要窺探少年的過往。
周回的指腹,輕輕摩挲着魏尋的手背,那細膩而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尖,微微發麻。
他低下頭,用那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在魏尋的耳邊,輕聲呢喃。
“别怕,有我在。”
醫務室的病房内,光線柔和,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從窗外飄進來的桂花甜香。
魏尋在一片模糊的、帶着些許壓抑感的夢境中悠悠轉醒。
他感覺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腦袋也依舊有些昏昏沉沉,但那股因為高燒而産生的、幾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熱感,卻消散了不少。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鋪着雪白床單的單人病床上,身上蓋着一條柔軟的薄被。
“唔”他發出一聲帶着幾分沙啞的輕哼,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醫務室那略顯陌生的、刷着淺綠色牆漆的天花闆,以及懸挂在床頭上方的那瓶已經快要輸完液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