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遂陽一聽,他站起身,看着趴窩的電動車,又看了看距離車站還有不短的路程,愁眉苦臉,“那現在怎麼辦?打車過去?這車扔這兒?”
“扔這兒肯定不行,被人偷了怎麼辦。”魏尋搖搖頭,看了看四周,“推着走吧,找找附近有沒有修車鋪。”
“推着走?!”盛遂陽瞪大了眼睛,“這車死沉的!推到修車鋪得累死!”
“那也得推啊,總不能真扔了吧。”魏尋說着,已經走到了車頭的位置,扶住了車把,“走吧,我幫你一起推。”
盛遂陽看着魏尋那略顯單薄但此刻卻異常堅定的背影,心裡那點郁悶也消散了不少。他抓了抓頭發,認命地歎了口氣:“行吧!走!推!”他走到車尾,也用力扶住。
兩人合力,推着沉重的、後輪還歪歪扭扭的電動車,開始沿着人行道緩慢地前進。
“你說咱倆這運氣,”盛遂陽一邊推,一邊喘着氣抱怨,“元旦放假第一天,就遇上這破事兒!”
“沒事,”魏尋笑了笑,側頭看了他一眼,“就當鍛煉身體了。正好活動活動,不然回去坐車也難受。”
盛遂陽看着他臉上那難得的、真實的笑容,心裡也敞亮了些:“也是!不過說真的,尋兒,你這心态可以啊!換了别人,估計早罵街了。”
魏尋笑了笑:“這不算什麼大事,别郁悶了,今天可是元旦,開心點。”
“诶,你看前面!” 盛遂陽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遠處街角的一個小門臉,“那是不是有個修車鋪?‘大福修車’?走走走!過去看看!”
兩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推着那輛“傷痕累累”的電動車,朝着那個挂着“大福修車”招牌的小鋪子走去。
鋪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門面不大,門口堆着些廢舊輪胎和零件,一個穿着沾滿油污工裝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門口,修理着一輛自行車。
盛遂陽上前一步,大聲問道:“老闆!修電動車嗎?我們這車後輪好像壞了!”
那男人擡起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略顯木讷的臉,眼神渾濁地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那輛明顯出了問題的電動車,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吐出兩個字:“推進來。”
那個穿着油膩工裝的中年男人——常大福,對盛遂陽的熱情詢問并沒有表現出多少興趣。
他隻是擡起渾濁的眼睛,粗略地掃了一眼那輛後輪明顯歪斜的電動車,然後用那把低沉而缺乏感情的嗓音重複了一遍:“推進來。”
他的聲音像是生了鏽的鐵器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着沉悶的回響,精準地炸響在魏尋緊繃的神經上。
魏尋的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是瞬間就停止了呼吸。
就是這個聲音!他死也不會忘記!前世,當警察将帶着手铐、神情麻木的常大福從審訊室帶出來時,他發出的就是這種冷漠到令人絕望的聲音!那是毀滅了他和周回十年幸福的、來自地獄的聲音!
他看到常大福那張被歲月和生活磋磨得略顯浮腫的臉,那雙總是半眯着、透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陰郁的眼睛。
此刻的常大福,還沒有被癌症的陰影籠罩,他的妻子還在,那個溫暖的家也還在,他還沒有舉起那把屠刀,犯下那樁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罪行。
他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落魄的修車鋪老闆。
可魏尋看到的,卻是十年後那個麻木不仁、親手扼殺了周回生命的兇手!
強烈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了他的心髒,幾乎要将他勒得窒息。他多想沖上去,質問他,撕碎他,将前世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傾瀉出來!
但他不能。
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翻騰的情緒。他知道,現在的常大福什麼都還沒做。
巨大的恐懼和恨意被他強行壓制下去,轉化為一種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戰栗。
盛遂陽正興沖沖地和常大福交涉,準備把車推進那個狹小而雜亂的鋪子裡。
他無法再看下去,也不敢再聽那個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冰冷而滞澀,仿佛吸進了一把碎玻璃。
他轉過身,走到鋪子門口旁邊一個放着廢舊輪胎的角落,背對着那兩人,默默地坐了下來。他将身體蜷縮起來,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用力地捂住了臉,指節因為用力而骨節分明。
冷靜下來!魏尋!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時候!他還沒殺人!周回還活着! 他在心裡瘋狂地對自己呐喊,但身體的顫抖卻無法抑制。
盛遂陽正興緻勃勃地跟常大福描述着電動車的“慘狀”:“老闆你看,就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咯噔’一下,輪子就歪了,還癟了!肯定是被我那受傷的哥們兒給壓壞了!你給看看,能不能修好?大概要多少錢啊?” 他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魏尋的異常,注意力全都在這輛“命運多舛”的電動車上。
常大福接過盛遂陽遞過來的車把,動作有些笨拙地将電動車推到鋪子裡的一個空地上,然後蹲下身,開始仔細檢查那個變形的後輪。他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輪胎,又轉了轉輪毂,眉頭皺了起來。鋪子裡光線昏暗,彌漫着濃重的機油味和金屬鏽蝕的氣息。
“輪毂變形了,内胎也破了。” 常大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聲音依舊是那種平闆無波的調子,“要換。”
“換?那得多少錢?” 盛遂陽立刻緊張起來,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包。
常大福報了個數字。
盛遂陽咂咂嘴,覺得有點小貴,但看了看那徹底報廢的後輪,又看了看旁邊還堆着不少等待修理的自行車和摩托車,知道這附近估計也就這一家鋪子,也隻能認了。他爽快地掏出錢包:“行!換!老闆你搞快點啊,我們還等着去車站呢!”
常大福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到鋪子裡面,開始在一堆雜亂的零件裡翻找着合适的輪毂和内胎。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在狹小的空間裡響起,偶爾還夾雜着他因為找不到東西而發出的、含糊不清的咕哝聲。
盛遂陽百無聊賴地站在旁邊看着,目光在鋪子裡那些油膩膩的工具和零件上掃來掃去,又忍不住看向坐在門口角落、一直保持着那個奇怪姿勢的魏尋。
“喂,尋兒,” 盛遂陽朝着魏尋喊了一聲,“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坐那兒不動了?” 他覺得魏尋從剛才開始就有點怪怪的。
魏尋聽到盛遂陽的聲音,身體猛地一僵。
他用力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将臉上那種幾乎要崩潰的表情收斂起來,慢慢放下捂着臉的手,但依舊低着頭,聲音悶悶地從臂彎裡傳出來:“沒事。有點累了,坐着歇會兒。”
他不敢擡頭,怕盛遂陽看到他通紅的眼睛和臉上未幹的淚痕。
“累了?推了那麼點路就累了?你這體力也太差了吧!”
盛遂陽大大咧咧地吐槽道,也沒多想,注意力很快又被常大福那邊乒乒乓乓的動靜吸引了過去,“老闆,你這得弄多久啊?”
“快了。”
常大福頭也不擡地應了一聲,找到了合适的零件,開始着手拆卸那個損壞的後輪。
扳手擰動螺絲的聲音、輪胎被撬動的聲音、金屬摩擦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魏尋聽來,卻如同地獄的背景音,讓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痛。
周回靠在椅背上,輕輕揉了揉眉心。
他已經回家好多天了,他沒數過,這件事太過沖擊他的三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
這太過匪夷所思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點開了和盛遂陽的對話框。沒有新消息。
魏尋怎麼樣了?盛遂陽有沒有好好看着他?他心裡那份擔憂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蔓延。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保持冷靜,理清思路,而不是被焦慮和擔憂裹挾。
但他做不到。
隻要一想到魏尋可能還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就無法平靜。
他站起身,在書房裡慢慢地踱着步。
書架上整齊地排列着各種書籍,從文學名著到專業詞典,從科普讀物到競賽習題集,這些都是他成長的印記,是他引以為傲的知識積累。
人真的會重生嗎?
他抽出來幾本關于物理學的書籍,會有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