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天大晴

方知文又穿上了某人最喜歡的暗紋白襯衫，他在衛生間理了一個小時的頭發，讓親媽彭舒雅一陣無語，她道：“就這麼個頭發，至于左梳不行，右梳也不行麼？”

“媽，你不懂。”

“我不要懂，我隻曉得今日是周凱結婚，不是你結婚。你沒必要把自己收拾成這樣，又噴我的香水。嗨，怎麼着，你是要去搶親啊？”

瞧這小子，怎麼跟孔雀開屏似的。

突然，彭舒雅想到兒子的暗戀，她一臉吃驚道：“知文，你該不會喜歡的是劉欣吧？”

“你真要去搶親？”

周凱手一頓，無語道：“媽，你想多了。還有，我今日要幹的事情可比搶親重要多了。”他得讓那個女人直觀地感受到周凱和自己的差距。

麻煩她好好洗洗眼睛！

與此同時，彩虹電視機廠家屬樓也十分熱鬧。孩子們曉得今天是周凱娶新娘的日子，一大早就跑他家說吉祥話，混些喜糖吃吃。左右鄰居站門口欣賞了把帥氣的新郎，就去給錢芳搭把手，各個嘴裡都是誇贊。周凱這孩子是真上進，自己考回臨市不說，還娶了個即将有房子的對象。

“老錢，你家周凱算是咱們家屬樓獨一份。”

“哎呦，你們太誇張了，哈哈，你們坐會，我去樓下借點碗碟。”

錢芳喜滋滋地下樓，心想整個電視機廠子弟還真比不得她家老二，就是廠長家的方知文，也不過是出生好罷了。

而聽着這些肯定的話語，周凱越發慶幸自己的選擇。

他戴上軍帽，說說笑笑騎着綁了大紅花的二八大杠前去接親。他身後還追了一長串孩子，大點的往他自行車後座蹦上跳下，跟個竄天猴一樣調皮。

許珊珊躲在巷子的角落裡，清楚地看到了周凱臉上大大的笑容。她心内毫無波瀾，隻是暗暗冷哼一聲道：“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好在自己之前就知道，沒有被輕易哄了真心。

不然怕是要和大隊裡那些被知青抛棄的女人一樣，渾渾噩噩，以淚洗面了。

方知文見許珊珊對着周凱的背影發呆，真恨不得晃着她的肩膀好讓她清醒清醒。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這麼戀愛腦了？

周凱這樣的垃圾男，配讓她傷心惦記嗎？

不過是片刻沉默，許珊珊就整理好情緒往家屬樓走。周凱大婚，她怎麼能不去恭喜恭喜呢？

“哎，哎，哎，姑娘，你哪兒的？怎麼沒見過你？”聚在樓下聊天的大媽們見有陌生姑娘進了院子，立即警覺地出聲盤問。

“我找周凱。”許珊珊雖說着方言，但這四個字倒也不難懂。

大媽們互相給了個眼色，這麼漂亮的姑娘上門來找男同志，有很大的問題啊。

錢芳借了碗碟準備上樓，就被鄰居推了個姑娘在身邊，她們還神秘兮兮笑道："老錢，找你兒子的。"

錢芳詫異地擡頭一看，而後就是一驚。隻因眼前的姑娘長得太美了，跟電視裡頭的妖怪精一樣，而這樣貌美的姑娘張嘴就喊二兒子的名字。

許珊珊？

錢芳立刻想到了，她手捧着碗碟，僵笑道：“親戚親戚，來吃喜酒的，邊說着邊用胳膊肘攆着人到了角落道：“你是許珊珊？你怎麼來了？”

“是的，錢姨。周凱跟你說過我啊。”許珊珊一副害羞扭捏的模樣，讓錢芳頭都要炸了。

老天，周凱個混小子到底搞什麼名堂？還有，這姑娘怎麼來臨市了？她曉得周凱今日結婚？

“珊珊，最近不是農忙嗎？你怎麼來臨市了？”

“周凱寫信要我來的。喽，他還給我寄了車票。”管它勒，先賴在周凱頭上再說。

錢芳捧着碗碟，伸頭湊過去看了眼許珊珊掏出來的車票，還，還真是。老二回來的時候有說在鄉下談了個對象，還在家裡吵嚷着要結婚，并要求再隔個房間出來做婚房。

因着這事，家裡鬧騰了十來天，大兒媳和三兒媳見天地指桑罵槐，說老二腦子不好，都考回城了，還惦念着鄉下丫頭，是個沒出息沒指望的。

她和老頭子沒搭話，實際上也不贊同老二娶個鄉下姑娘。

後來好不容易勸他改了主意，沒想着他竟然悄悄寄信到鄉下。

錢芳自然不會懷疑許珊珊的話，畢竟她聽周凱說過許家的貧窮。許珊珊一身衣裳可是臨市大商場的款式，不是周凱寄的還能是誰？

“珊珊，你先跟我回屋。”大喜日子，錢芳實在不敢節外生枝。想着先把這姑娘領回屋裡哄着，讓周凱和劉欣辦完喜酒再說。

許珊珊也沒鬧事，而是乖乖跟她身後走着。周家住在二樓最裡面，因着家裡辦酒，就借了公共走廊擺桌子。

這麼一小段走廊，走得錢芳頭皮發麻，心跳加速，所有人都在說：

“芳，這是哪家姑娘啊？長這麼俊俏？”

“姑娘，你有對象了沒？”

許珊珊剛要回答，錢芳立即道：“親戚，親戚。”說完她扯着喉嚨将大兒媳婦韋樂和三兒媳婦林小玉喊來道：“酒席你倆管，我有點事兒。”

“媽，她誰啊？”打扮的這麼好看？她身上這件黃色波點的确良裙子可不便宜，大商場不要票得三十八塊錢。腳上這雙皮涼鞋就更貴了，她在華僑商場看過，進口小牛皮涼鞋，得五六十塊錢一雙。

這姑娘全身上下夠她好幾個月工資了。

“朝陽大隊來的。”錢芳在兒媳婦耳邊輕聲說了句，而後連忙扯着許珊珊進入屋内。

韋樂一愣，“朝陽大隊？”

“嫂子，二哥下鄉的地兒。”

“她，她是那個許珊珊？”

“八成是。”

“那她一個鄉下姑娘怎麼穿這麼好？”

“肯定是二哥花錢買的呗。”

“他又不上班哪裡來的錢？”

“還能是誰給的？爸媽總說虧待了二哥，呵呵，可不就攢着勁兒的補貼他。”

韋樂和林小玉湊一起這麼一嘀咕，那真是攢了滿肚子火。要不是旁邊還有幫忙的親眷和鄰居，她們真要甩臉子了。等周凱結完婚，她們一定找公婆掰扯掰扯道理。

老二下鄉不假，但家裡也沒少寄東西過去，評起理來老二可不虧。

另一邊，錢芳将許珊珊推進了自己的房間，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将人打發走。

而許珊珊則好整以暇地打量打量周家，屋子不大，估摸着三十來個平方。但水泥牆，水泥地面，瞧着幹幹淨淨。他們大隊辦公室都沒有周家體面。

今日天熱，他家客廳還擺了電風扇。

那樣稀奇的玩意，她也是頭回見。

“嬸子，家裡怎麼貼了這麼多喜字？是小妹要嫁人麼？難怪周凱寄信讓我過來。”

錢芳一咬牙，索性直接道：“珊珊，是周凱結婚。”

“怎麼可能。周凱說好了要娶我的，不然他喊我來城裡幹嘛？嬸子，你别不是哄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