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大隊知青點是一長條土坯房，從東拉到西共五間房，最西邊的屋子塌了一小半，屋頂破了個大口，因着無人居住也就無人修補，隻靠着完好的牆角堆了些農具幹柴。
這些年，知青結婚的結婚，回城的回城，如今隻剩兩對知青夫妻帶着孩子住在這兒。繁重的生活早就磨滅了他們當初的志氣與天真，看模樣口音，幾乎與土生土長的人沒有太大差異。
見柳如搬離趙家，他們也不多過問，而是勻了間房間出來。
一切收拾妥當，許美麗又瞅了兩眼新姐夫就回家了。方知文擡腿就要跟上，柳如攔住他道：“别去。”
“為什麼我不能去？我可以幫着一起分擔。”方知文皺眉，在他看來夫妻之間就得有商有量。上輩子也好，如今也好，珊珊有事總是悶頭一個人幹，他難道就不值得信賴麼？
柳如沒回答方知文的話，而是問道：“方同志，你家條件挺好的吧？”
“是啊，所以我能幫着一起分擔。”
“你分擔不了的。”
“怎麼分擔不了？出力出錢，我都可以。”
“小同志，你話說的太早了。你先在村裡住下，多看看就曉得了。不過珊珊對你還不賴，挺為你着想的。”
“珊珊這些年不容易，你别去扯她後腿了。”
見方知文一副被傷着的表情，柳如笑道：“要不我說點珊珊小時候的事情給你聽？”
方知文立即來了興緻，柳如道：“我下鄉的時候，珊珊才11歲。長得瘦瘦的小小的，看起來頂多八歲。别看她小，幹活可厲害了，插秧種稻挑糞砍柴樣樣都行。”
“這孩子小時候很有主見，她爸媽凡事隻顧着親侄兒。她自己悄悄弄些山貨跟人家換吃的，饑一頓飽一頓，她倆妹妹算是她半養着長大的。”
“方同志，你既然肯來朝陽大隊，看來對珊珊挺真心的。這孩子日子苦，往後對她好點。至于她家裡的關系，你聽她的就行了。”
方知文聽了直皺眉，上輩子珊珊從沒訴過苦，他90年後見了許家人，瞧着對珊珊都挺尊重的。
“姐，你能再跟我說說麼？”他上輩子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方知文簡直想給自己兩巴掌。
柳如見方知文這副上心樣，她還真好奇了。許珊珊是從哪兒找來這麼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
不過珊珊能幸福，柳如替她高興，也沒繼續替珊珊賣慘，而是講了些别的事情。
其實柳如最欣賞的點并非許珊珊的勤勞上進，而是許珊珊的野心。
野心這玩意，在村裡實在是太罕見了。
這個大隊裡，姑娘們都是乖順的，妥協的，很少有姑娘會為自己争取利益。甚至對于好些姑娘而言，去跟哥哥弟弟争取利益，竟然是一件難為情的事情。
别看許如意脾氣大，但她的脾氣也隻是發洩不滿用來對抗大人而已，而不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和目标。
許珊珊不一樣，她發脾氣也好，後來的乖巧勤快也罷，都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
當許珊珊第一次說城裡真好的時候，柳如就知道了她的野心。
另一邊
許老大雖然不舍得放棄周凱這個城裡侄女婿，可一毛錢不花就想把人娶走，那他也是不樂意的。
思前想後，他索性讓許老二拖一拖，又讓許珊珊再想想辦法。
楊大妮已經下了決斷，料定許珊珊跟周凱八成結不了婚，就問道：“珊珊，你爸講你出門給家裡人帶東西的？錢拿了，東西呢？”
“車上被偷了。”
“什麼？你個死丫頭，你哄人的吧？被偷了？你人怎麼沒被偷呢？”老二家五個閨女，就中間這個最滑頭。她當時就說了，這姑娘靠不住，家裡人還不信，如今怎麼樣？
許美麗見大媽要算賬，她立即道：“姐，你去臨市了，快跟我們說說城裡怎麼樣？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
楊大妮的兒子兒媳婦也對城裡充滿了好奇，話題就這麼生硬地轉了過來。許珊珊也沒含糊，自然将城裡大誇特誇。
事實就是如此，城裡的路平坦幹淨，樓房林立，還有友誼商城的東西也特别新穎。對了，城裡的大電視也有趣。
“電視機？”
“嗯，什麼電影都能看到。”
“地道戰也能看到？”
“能看。”
許老大一旁默默聽着，突然問道：“珊珊，周凱媽不中意你，那工作的事情呢？”
“能定。周凱讓我這回把糧食關系也轉走。”
“真的？”
“大爹，這種事情沒必要撒謊的。我肯定是有工作單位了，才好轉糧食關系啊。”
許軍跟許洋眼睛一亮，立即道：“工作不比聘禮好多了？哎呦，要我講你倆趕快結婚。别把事情耽擱了。”
許老二看了眼大哥，沒說話。趙小荷歎道：“周凱這孩子真不錯。”
許美麗想着住在知青點的新姐夫，搖頭晃腦地笑了笑道：“人好，肯定受歡迎勒。我姐再不抓緊，小心給别人搶走喽。”
楊大妮仍不信許珊珊能碰到這種好事，工作？這可是鐵飯碗，人家舍得給她？
許老大想了想，索性帶着珊珊去大隊開證明。而許珊珊也果然拿出了電視機廠的接收函。
“吆喝，彩虹電視機廠？這可是全國知名的牌子啊。這廠可不得了。”
“領導，這個廠這麼厲害呢？”
“怎麼不厲害，我表姐為了搶台電視機，排了半年的隊沒排上，最後多花了一百塊錢插隊買來的。彩虹電視機廠，這可是咱們國家重點單位，一般人想進也進不了，哎，這上面怎麼是姓方的啊？”
“奧，這個廠的廠長姓方。”
"這樣啊。"辦事員隻弄過糧食關系轉入，還是頭一回辦理轉出，也不曉得什麼對不對，他隻曉得上面章蓋得好好的，不可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