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下班鈴聲響起。許珊珊收拾幹淨工位，跟着人流出了車間。到車間門口了，她又被顔組長叫了回去。

“這是給你申請的勞保用品，正好有庫存，你拿回去。”說完顔組長又看了眼許珊珊一身時髦穿搭，繼續道：“明天開始穿廠服。”

“行。”說實在話，許珊珊還挺期待的。

藍領，廠服，這可是多少人求不來的配置。

她歡歡喜喜地出了工廠，迎頭就見方知文跳着跟她招手。許珊珊低着頭，小跑着奔了過去，扯着方知文就往家趕。

這人怎麼一點不害臊啊？

這麼多人看着，他還這麼招搖？她都聽着大家夥的打趣聲了。

也是巧了，方廠長剛從外面開會回來。透過車窗，正好瞧見兒子歡脫模樣，旁邊的常書記笑道：”小兩口感情怪好。隻是老方，你真讓知文幹個體戶？依我講，你當初就該聽我的，去紡織廠給你兒媳婦弄個工作得了。”

“哪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胡來？”

“正巧我跟紡織廠書記關系好，他兒子也想進咱們廠。兩邊通融一下，事情也方便。”

“你是說葛書記的小兒子？”

“是他家。”

“我聽講他兒子剛從牢裡放出來。這樣的人才我們廠可不敢收。”

“老方，那都是過去式了。他兒子也沒犯什麼大事，就是追求女同志的方式不夠委婉。如今他跟那位女同志已經結了婚，事兒也平了，不算什麼的。”自從老方當了廠長，規矩太多。就招人這塊，坐過牢的一概不要。有這條規矩卡着，他在人事科那邊也走不動關系。

方遠洲聽聽笑道：“看來老葛的茅台沒白送。”

常書記吓了一跳，沒想着方廠長連這樣的事情都知曉。他連忙打哈哈繞過這個話題，腦袋卻轉起煙來，思索着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方遠洲點到即止，并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思索着今日開會的議題，關于待業青年就業問題。這也是自79年來，年年都要擺在桌面上讨論的問題。

今年中央再發通知鼓勵城鎮個體勞動者從事非剝削他人的個體經濟活動，據今日開會的工商管理所同志的報告，與去年相比，□□的個體戶增了一倍不止，然而放在失業群體數中，這樣的數據顯然也不夠看。

兒子要當個體戶，方遠洲并不反對。他也想從兒子的身上看看，個體戶是不是真的有搞頭。

方知文可不知道自己是親爸的研究對象，他此時正給許珊珊拍照。隻見許珊珊編着兩個麻花辮捆在胸前，身穿天藍色印有電視機廠名字的廠服，頭戴同色系帽子，眼神璀璨如星辰，貝齒輕咬着下唇，而後微微張開，七分笑意三分羞意揉在一起，讓鏡頭前的方知文直接變成了呆頭鵝。

呆頭鵝悄悄吞了吞口水，而後站着,叉腿站着，蹲着，跪着，躺地上，咔嚓咔嚓瘋狂按快門。彭舒雅從廚房出來見了這一幕，嘴角直抽，又輕手輕腳退了回去。

方知文卻朝着廚房喊道：“媽，媽，你出來一下。給我和珊珊拍兩張照片哈。媽，給我拍帥點。”

透過鏡頭，彭舒雅看着兒子臉上幸福燦爛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笑。

“呦，嫂子，忙着拍照呢？”門口傳來孫悅美的聲音，她脫了鞋，光着腳走了進來。

“有拖鞋。”

“不用，光腳涼快。嫂子，我大哥還沒回來呢？”剛說完，樓下停車的方景和也拎着西瓜上來了。

方知文給他們倒了涼茶，而後又将大西瓜放水池裡泡着，接着就拽了許珊珊去了書房。

孫悅美湊過去輕聲問道：“嫂子，許珊珊一直住你家裡呢？”

“都領證的夫妻了，肯定住家裡。對了，你們怎麼有空來了？爸媽身子還好麼？”

“老樣子，都挺好的。這不是過兩天知文辦酒麼，我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不用，人都找好了。食堂大師傅都在放暑假，正好有空。”

孫悅美沒賣得了好，隻能虛誇道：“還是嫂子人脈廣。我聽景和講，我大哥今天去省裡開會。這個知青問題，有新政策麼？”

“巧了，喽，你大哥回來了，你們直接問他。還沒吃飯吧？我再去下點面條。”

方遠洲換了件白色襯衫，見方景和背帶衫穿得亂七八糟，尤其是胸口漏了大半，沒好氣道：“下次出門穿好點。好好的大男人，一點不講究。”

方景和正了正衣裳，連忙問了關于知青的問題，畢竟他家小兒子還在鄉下插隊。

屋内，方知文沖着許珊珊道：“我小叔說再多都沒用，我堂哥不肯回來。”

“啊？還有人不肯回城的麼？”

“我二堂哥方圓喜歡他的女同學，隻是那家成分不好，我小嬸嬸死活不同意。我堂哥索性随着女同學去鄉下當了知青，反正也不知怎麼的，後來兩人還是沒成。大前年堂哥娶了當地大隊長的女兒，更是再不提回城這樣的字眼。”

想起上輩子二堂哥那亂七八糟的感情生活，方知文覺得他不回來也挺好。

許珊珊聽了卻感慨道：“你堂哥那麼喜歡女同學，另娶他人真的會幸福麼？”

方知文兩手一攤，表示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