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黑之前,文俊趕了回來,文英兩姐妹才放心地離開了衛生室。
文俊下廚給沒吃晚飯的病号煮了碗面,酸蘿蔔炒肉做的碼子,還挺開胃的,松年吃完了一大碗。
吃飽了就又些犯困,隻打哈欠,文俊便催着他趕緊洗漱了去休息。
事實上,他并沒有那麼困,可又不想讓文俊擔心,隻好聽話地上了樓,乖乖去洗漱。
從鏡子裡看去,他的脖頸上落下了一圈或深或淺的紅印烏青,幾處被指甲刮出的傷口被塗上了碘伏消毒,已經漸漸結痂了。他摸着一處近在大動脈的擦傷,心有餘悸。
如此大的力道,分明是沖着掐死他來的。
這麼想着,那張猙獰扭曲的臉再度浮現,他趕緊晃了晃腦袋,試圖甩開驚悚的回憶,卻又忍不住細想,外婆究竟把他錯人成了誰,能有這麼大的仇怨?
可他跟青哥的外婆本就不熟,自然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不過當時她說的那句話倒是讓他有些在意。
“他還是舍不得你。”
是對他說的嗎?他搖搖頭,應該是對着她錯認的那個人說的吧。
想不通。
他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捧水,胡亂洗了把臉。
*
文俊在檢查門窗,還沒上樓。
程松年獨自躺在床上,本想拿出手機刷會兒視頻,奈何山裡信号不好,隻得作罷。
他盯着天花闆發呆,又想起文俊說的關于夜半敲窗聲的怪談,以及昨晚的“咚咚咚”——在下午詭異的夢境裡,他也聽到了類似的聲音……
算了,夢境本就沒有邏輯可言,想那麼多做什麼。
「小年,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句低語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青哥?
在生死邊緣徘徊之際,他看到了青哥的身影。青哥是來接他的嗎?不,好像不是……青哥把他送回來了。
認真想想,他不禁自嘲起來,這大概隻是他的幻想吧。
就好比“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不斷地回想往事,夜裡便不斷地在夢裡重曆一切。下午聽了靈異的怪談,見了詭異的景象,便會做光怪陸離的夢。
這是一種心理暗示。
瀕死之際,不是青哥自己來了,而是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青哥,于是青哥出現了。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活着,于是青哥把他了送回來。
果真如此的話,倘若現在想着青哥,今晚也會夢到青哥嗎?
程松年翻過身,合上了眼。
*
40攝氏度的夏天,烈日灼灼,熱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可家裡的空調壞了,好死不死,他還中暑了,頭暈腦脹的,想吐又吐不出來。
程松年從抽屜裡翻出了藿香正氣水,捏着鼻子灌下了一支。這味道太沖了,又沖又惡心,堪比催吐,然而他對着馬桶幹嘔半天,也沒個結果。
男孩子嘛,本着能撐就撐的原則,他用冷水打濕毛巾,擱在額頭上,便躺回了麻将席上。
不一會兒,毛巾便被捂熱了。
真的好熱,連電風扇送來的風都是暖烘烘的,他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最終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奈何腦子裡一團漿糊,也沒聽清對方的回複。
他攤在床上,腦袋暈乎乎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依稀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小年。”
卻不是媽媽的聲音,而是青哥。
媽媽忙于工作沒能趕回來,拜托青哥來看看他。家裡的備用鑰匙就放在門口鞋櫃的某雙皮鞋裡,所以他就這麼順利地進屋來了。
他虛弱地應了一聲,本想起身去迎接,卻發覺自己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葉柏青聞聲過來,放下手中的果茶,伸手去摸松年的額頭,探探他的體溫。
果茶是冰的,葉柏青的手也是涼絲絲的,擱在松年的發燙的額頭上,他覺得舒服極了,迷迷糊糊地握住了青哥的手,把它挪到了熱得發紅的臉頰上。
“小年,小年?”
叫他卻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無意識地蹭蹭葉柏青微涼的手。
松年發燒了,已經燒得精神恍惚了。
葉柏青連忙拽住他的胳膊,把他背去了社區醫院。
再次恢複意識時,程松年正躺在醫院的鐵制長椅上,枕着青哥的腿吊鹽水。
社區醫院就兩張床位,都被占了,沒有多餘的留給他,隻好在長椅上将就一下
他醒了,青哥卻垂着腦袋睡着了。
擡手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15點多,通常這個時候青哥還在上補習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