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巨大的儀容鏡轟然碎裂,丁零當啷零落一地。
程松年下意識地擡手格擋,突然想起鏡子在幾米開外,崩碎的碎片根本傷不到他。
他放下胳膊,眼前隻有一張空蕩蕩的鏡框,以及滿地的鏡子碎片,再無女孩的蹤影。
不是?
她接近他如果不是為了青哥,那是因為什麼?
可她畢竟是青哥的學生……
對了,青哥負責的是高年級的課程,而高年級的教室就在二樓,先從這裡入手找找線索,弄清楚這個女孩的身份再說。
程松年一邊思索着一邊沿着走廊往前走。
路過的第一間教室是閱讀室,門是鎖着的,進不去,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他接着往前走,下一間是四年級的教室——這個學校很小,學生也不多,一個年級便是一個班。
教室門旁挂着班級合照,一眼掃去,隻有十來個站得筆挺的學生,還有一位年長的女教師坐在一旁,應該是這個班的班主任。照片上沒有與小女孩相似的身影,也沒有青哥,這便省去了他進門查看的時間。
還沒走到第三間教室,淅淅瀝瀝的雨聲叫住了他的腳步。
程松年往外一望,下雨了,一股潮濕的寒意順着雨水緩慢地爬進教學樓,悄然攀上他的脊背。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呆楞一瞬,不覺悚然一驚。
文英他們人呢?
剛剛鏡子碎裂時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沒聽見,怎麼會……這麼安靜。
四周安靜得可怕,隻剩下他的心跳聲,不知不覺愈演愈烈。
他猛地回過頭,身後什麼都沒有。
錯覺?
他狐疑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現下确實沒什麼異常之處……難不成文英又丢下他溜走了?
正思索着,他的視線被第三間教室的班級照吸引了過去。
程松年走近一看,盯着照片裡那個被嬉笑的學生們簇擁着的青年,他滿眼的笑意好似溢出來了一般,讓周圍的人都沾染了一樣的歡欣,這不正是葉柏青嗎?
果然,青哥無論到哪兒都很受歡迎,他的學生也這麼喜歡他。
他伸手輕撫照片上燦爛如故的笑臉,目光沉沉。
真想把這張照片偷走。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收斂心緒,把目光投向葉柏青周身的學生。
然而,他仔仔細細地看遍了照片上每一個學生的臉,唯獨沒見着那個瘦小的女孩。
即便那女孩面目全非,通過長相恐怕難以辨認,但是女孩的氣質很“顯眼”——微微駝背,埋頭不看人,說話聲音輕,是個不太自信有些陰沉的女孩,一眼就能從活潑的學生裡挑出來。
她不在這張照片裡,難道是在這張班級照拍攝之後轉學來的,沒來得及合照?又或者在這之前,她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還是再找找别的線索吧。
這麼想着,程松年推開了教室門。
天色陰沉,教室裡光線昏暗,他伸手去開燈,可按了幾下都沒有反應,隻好作罷。
環顧一圈,他發現教室後邊的黑闆開辟了一塊“班級風采牆”,上面挂滿了各種各樣的照片。
程松年徑直走到風采牆面前,湊近了看,都是學生們參加諸如運動會、悅讀會、六一文藝彙演之類的校園活動剪影。
照片裡偶爾也會出現青哥的身影,在拔河時給學生加油、在舞台下為學生鼓掌……還有,在學生的臉頰貼上笑臉貼紙,作為獎勵。
他不願多想,移開視線,别過臉。
這時,他突然察覺到一種異常強烈的被注視感。
這種感覺就好比高中晚自習時他在桌子底下偷玩手機,忽然間教室裡窸窸窣窣的響動全部都消失了,他詫異地擡起頭,猛然發現班主任就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地、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此刻,他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了這種目光,它就像一根刺紮在他的頭頂。
他現在正對着教室後門,進門時他便注意到門上開了一扇方正的小窗,像是為了“監視”學生而準備的。
他知道,隻要他一擡頭,就會對上那道顯然不懷好意的目光。
但是,可怕的不是毫無察覺地被人注視良久,而是他的腦子裡蹦出了另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一直注視着他的究竟是不是人?
再近一步講,這扇小窗的高度是小女孩無法企及的,如果不是她,窗外盯着他看的又會是誰?
他也不想自己吓自己,但有時候,第六感是不會騙人的。
程松年低着頭,不敢妄動,眼珠卻飛速轉動着,極盡所能地搜刮着視野裡一切可用之物。
終于,他的視線抓住了一把挂在課桌邊上的長柄傘。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沒有一絲猶豫,他迅速轉身起跑,眼疾手快地撈上桌邊的長傘,迅速跑向前門。
逃離之際,他飛快地往後瞟了一眼,登時骨寒毛豎。
盡管隻是匆匆一瞥,他看得并不真切,但他确信那東西必然不會是人,甚至也不像傳統意義上的“鬼”。
乍一看好似古樹的老幹虬枝,枯瘦扭曲,又像一位形容枯槁、不着一縷的老人,佝偻着背,兩條老藤般的手趴在門上,臉貼着門上的小窗使勁往裡窺探,沒準兒下一秒就破窗擠進去了。
它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在他逃離教室後回眸的那一瞬間,它好像才發覺他跑了,呆滞地轉過頭來。
程松年回頭的動作太快,沒來得及看清那東西的長相——雖然也不是很想看清,感覺看了會做噩夢。
剛跑到樓梯口,不及細想,他往右一拐便上了樓。
可是話說回來,現在他正經曆的一切真的是現實嗎,抑或是這就是一場噩夢?
這一岔神,他一腳踩空,差點摔了個跟頭,好在他及時扶住了欄杆。
他忽然頓住,腳踝的鈍痛是真實的,這不是夢……
這時,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慌不擇路地跑到了三樓,他本應該下樓往外跑才對!
現在下樓還來得及嗎……
程松年側身躲在牆後,謹慎地探頭往樓梯間一望,沒見着它的蹤影,卻聽見了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一下連着一下,由遠及近。
它追上來了,從這裡下樓隻怕會正面撞上,隻能另尋他路了。
通常情況下,另一邊應該還有一處樓梯吧?
程松年留意着身後逐漸逼近的腳步聲,疾步往那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