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是敲窗聲。
程松年望向一側的窗戶,隔着窗簾,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單薄,瘦削,正對窗戶懸立着。
「小年。」
一聲輕喚令他心跳驟停,驟停一瞬後它開始瘋狂跳動,恨不能躍出胸膛。
他們說,夜半的敲窗聲是亡者的引誘,千萬不能理會,否則會被帶往幽冥。
可現在是白天,不是嗎?
洶湧的思念驅使着他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窗戶是毛玻璃的,隻能囫囵看個人形,輪廓很清晰,是他記憶裡的身形。
“是你嗎?”他的手落在了窗戶的鎖栓上,緊張得聲音都在顫抖,“青哥?”
他等待着對方的回應,卻隻聽見這雨越來越大,嘈嘈切切,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雨聲。
“啊——啊——”
一聲尖叫刺破雨聲,驚得他手一抖,一下子打開了鎖栓。霎時間,一股猛烈的風裹挾着雨水沖進窗戶湧入房間,風雨交加下,他幾乎睜不開眼。
很快,風雨漸息,他再睜眼時,窗外什麼都沒有,隻有暴雨如注,雷電交加。
他怔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剛才的尖叫聲好像是從樓下傳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連忙下樓去,一進大廳就看見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的柏四叔,血迹從他的腰上蔓延開來,染紅了半身衣服。
“四叔,”程松年幾步上前,去攙扶四叔,“這是怎麼了?”
柏四叔慌張道:“别别管我,快去,快去把門鎖好,别讓他進來,不能進來。”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程松年看見大門外聳立着一個瘦長的人,如鬼魅一般。他嶙峋的雙手貼在玻璃門上,血迹滑過玻璃,印下一道道崎岖的紅痕。
屋外黑雲壓境,天色陰沉,逆光下瞧不清他的模樣,可借着方才的一道閃電,程松年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那張形容枯槁的臉上,黑洞洞的眼眶深凹進去,鮮血自他的眼裡湧出,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血淚,他……像是被生生剜去了雙眼。
再定睛一看,這人又瘦又高,不正是村小的保安嗎!
“他是來求救的!”程松年質問柏四叔,“你還是醫生,怎麼能見死不救?”
見松年起身就要過去開門,柏四叔慌忙抓住了他的褲腳,語無倫次道:“别開門,不能開門……祂進來了,祂就都進來了……不行的,祂太兇了……”
“那是條人命!”
他與柏四叔争執的檔口,門外傳來“撲通”一聲,那保安倒地了。
程松年救人心切,趕緊扒開四叔的手,沖到外邊去。
然而,當他扶起保安時,卻發現對方已經沒了體溫,冷冰冰的。
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心跳,他已經死了。
甚至,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大雨瓢潑,沖刷着屍體上的血迹,程松年跪坐在一旁,恍然不知所措。
這時,他看見屍體旁邊忽然多了一雙腳,小孩的腳。
他有些恍惚地擡頭去看,是陳佳玉。
她沖他笑了笑,伸出手似乎是要給他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兩顆圓滾滾、黏糊糊的球體落在了他的手中,球體上殘留的血液流經指縫,滴落在地上。
這是人的眼珠子。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一隻蒼白發青的手突然從他身後伸了出來,捂住了他的眼睛,剝奪了他的視野。
*
“老李!”
厲聲的呵斥叫醒了程松年,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腦袋正好撞上吊燈,疼得他“嘶”了一聲。
又聽見那人清了清嗓子,他頓時回過神來,這才瞧見站在窗口前一臉不悅的柏校長,“怎麼又忘了關校門,睡個午覺睡糊塗了?”
老李?
程松年眼珠一轉,快速地掃視周圍,确認自己正身處村小的門衛室裡,而透過窗玻璃的倒映,他看見一張枯瘦的臉,正是村小保安的模樣。
大概又是某種幻境?總之先随機應變。
他迅速進入角色,一邊賠笑着向校長連連道歉,一邊尋找關門的開關。幸好遙控就在桌上,他一眼就掃見了,趕緊拿起來按下關門按鈕。
柏校長又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向教學樓。
眼見校長走遠了,他才敢走出門衛室,打算去調查一番,比如先找找陳佳玉?
正這麼計劃着,校門外傳來了低低的呼喊聲,“保安叔叔,能幫忙開下門嗎?”
程松年轉頭一瞧,好巧不巧,正是陳佳玉。
一撞上他的視線,她立刻低下了頭,避開了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