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已經想通了。”見程松年平複下來,吳道長接着引導他,“祂生性狡詐,最擅長誘騙生人。從很早以前開始,祂便會僞裝成已死之人,在夜半陰氣最重之時敲響生者的門窗,哄騙他們随亡人而去。”
夜半的敲門聲是亡者的引誘,千萬不能相信,否則會被帶去幽冥。
程松年登時怔住。
難道,難道……
“所以,你确定你見到的果真是你的青哥嗎?”
吳道長的質問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從頭涼到腳,渾身寒毛直豎。
“祂以怨恨為食,死的人越多,祂越強大。如果任由祂繼續殺人,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會死。”柏大伯抓住程松年的肩膀,神色凝重道,“松年,你必須幫我們阻止祂。”
不,不對,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擡頭質疑道:“那祂為什麼要去一一報複害死青哥的人?”
“這你都想不通嗎?”吳道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祂既是怨氣的集合體,自然會被怨主的所想所念驅動着行事。祂吸收了葉柏青的怨念,便繼承了他的恨意,必然會去報複葉柏青所恨之人,也就是害死他的人。
“更可怕的是,你要知道祂最初的怨念來源于餓殍,所以祂見不得飽腹之人,祂怨恨所有好好活着的人。”吳道長沉聲道,“那四人的慘死隻是開始,祂不會放過我們當中的任何人…… 但是,你是例外。”
“我,例外?”程松年不解,“為什麼?”
“因為,祂在保護你。”柏大伯合上眼,對他說,“那天突發山體滑坡,文翰看見葉柏青把你背回了衛生室。鬼魂都是虛體,不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隻能是祂。”
祂怨恨葉柏青所恨之人,也在意葉柏青所愛之人。
“祂在意你,不會傷害你,卻也不會放過你。”吳道長說,“祂會極盡所能,想法設法地讓你心甘情願跟祂走,同祂一起共赴黃泉。”
想起過去幾日發生的一切,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被安排好了似的,隐秘的線索總是恰好被他找到,塵封的秘密總會恰好被他發現——哪有什麼巧合,是祂一直在引導他去發掘那些真相。
吳道長趁熱打鐵地接着問他:“程松年,你最近是不是總在在做夢,夢見過去,夢見與葉柏青有關的事?有時甚至無法分清夢境與現實?”
“我……”
難道不是思念所緻,而是祂故意勾起了他的回憶,讓他記起關于青哥的一切,這樣才能調動他的情緒,好讓他去追尋青哥,進而……随他而去?
“我再問你,井口的封印是不是祂引誘你打開的?”
回想起來,那句“據說用井水洗眼睛可以看見亡魂”真的文俊說的嗎?他真的聽見了這句話嗎?不……這句話是憑空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的,是祂。
祂以青哥的形象出現在他的夢裡,卻不以真容相見,祂說他沒有那雙眼睛所以見不到青哥,就是為了引誘他去井裡打水,破壞井口的封印,好放祂自由。
幻境與現實交織,令他分辨不清,祂在一寸一寸麻痹他的神經,一步一步攻破他的防線。
“你……”柏大伯長歎一聲,“你糊塗啊!”
程松年渾身發抖,這一回真的是因為恐懼,透徹心扉的恐懼。
是他,他親手放出了祂,是他造成了這一切。
“一切自你而起,也應當由你善終。”吳道長拍拍他的肩膀,勸慰道,“事到如今,你也别自責了。為今之計,是将此邪物徹底驅散,教祂灰飛煙滅,再無作惡的可能,才能保住我們所有人的性命。”
“小程,現在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柏大伯鄭重道,“希望你務必助我們将祂驅散,也好讓柏青安息啊!”
讓青哥安息。
對,要讓青哥安息。
程松年擡起頭,目光堅定:“我該怎麼做?”
*
“你确定不用我陪着?”文俊擔憂道。
“不用。”程松年搖頭拒絕,勉強擠出一絲笑,“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說罷便走出了柏家老宅。
他還沒走幾步,文俊突然叫住了他,“松年!”
他轉過身,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文俊欲言又止,黯然歎了口氣,沖他擺了擺手,“一定要小心啊。”
程松年點了下頭,繼續往村衛生室走。
吳道長告訴他,方才他們所在的那個房間布下了結界,祂絕無法進入也窺探不了。祂非常在意他,因此在與他斷開聯系的這一個小時裡,祂一定是焦躁不安,等他出去後,祂一定會立馬來找他。
想到這裡,他不禁握緊了兜裡吳道長交給他的七星寶劍。
當祂找上門來時,他得假意迎合祂,趁機用這把短劍攻擊祂,最好是直接刺進祂的身體裡,這會大幅削弱祂的力量,讓祂不得不退回井裡,休生養息。
趁祂休眠之際,再下井将井底的屍骸全部撈上來,進行超度,進一步削弱祂。與此同時,道長布下驅邪陣法,在祂最薄弱的時候給祂緻命一擊,這樣就能徹底滅了祂。
再次回到了這個房間,他第一次與祂“親密接觸”的地方。
一想到那也與自己糾纏的對方根本不是青哥,而是怨念纏身的邪物,他就忍不住反胃,難受地直想吐。
明明反感得不行,他卻不能表現出來,隻能若無其事地在這兒等着祂光臨。
據說,要不是祂主動現身,尋常人是看不見祂的,隻能通過鏡面反射才能見到祂,比如鏡子或玻璃。
這間房的玻璃是毛玻璃,不大頂用,隻能借助衣櫃裡的内置全身鏡,但櫃門現在是關着的。
謹慎起見,程松年假裝要換衣服,很自然地打開了櫃門,将鏡子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