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語将其暫時封存在祝彌丹田處。
那團陰冷瞬間裹挾了五髒六腑,連同身體裡的血液也冰寒下去,每呼吸一口氣,祝彌都感覺自己的血肉粘連到一塊兒,痛意鋪天蓋地貫穿心髒,祝彌本能地蜷縮成團,企圖讓自己好受一些。
但這無濟于事。
飽含痛苦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宛若瀕死之人生前最後的掙紮。
凡人與修士不同,即使封在了丹田,祝彌依舊無法承受。
要盡快帶他出去尋求解決的辦法才行。
意識到這點,聞人語當即将祝彌的衣服拉了上來,取來放置在一邊的外袍,替他穿好。
聞人語把明顯已經意識混沌的人打橫抱起。
熟悉的穩定熱源讓祝彌舒适了些,下意識地往熱源更深的地方湊過去。
聞人語垂眸掃了一眼,沒計較祝彌的似真似假的小動作,對不停亂叫的鳥斥了句,“閉嘴。”
鳥變雞,安靜如雞的雞。
出秘境需要找到秘境結界薄弱之處,用靈力強行頂開出口,他是這麼進來的。
但按祝彌的說法,他掉下來的那片山崖應該就是祝家内部标記好的出入口,不需要費太多功夫就能出去。
憑記憶中的描述,聞人語帶着人禦劍而去。
半炷香後,聞人語看到了祝彌口中的那片山崖,徑直向上飛去。
轉眼的功夫,聞人語就飛了上來,往上一看,還能看到祝家後山模糊的輪廓。
腳底的劍隐入他體内,聞人語腳踩着地正打算向前走,不料卻腳底一空往下直墜,聞人語心下微驚,又運轉靈力托住身體,漆黑長劍重現于腳底。
眼前的山崖竟隻是幻象!
一瞬之間,天空仿佛被潑上一層濃墨,所有光亮和色彩都掩去,唯有幾個黯淡星子,寂寞地長在了頭頂。
明明天才剛亮起,怎麼就黑了?
聞人語放出神識,往四周巡查。
……幻境。
從他抱着祝彌離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身處幻境之中。
隻是幻境比尋常幻境更大更能掩人耳目,而他恰好處于曆劫之後的虛弱,導緻警惕放松,這才沒察覺。
聞人語轉念一想,那一汪池水,真的是水嗎?
他試圖原路返回找到祝彌沐浴的地方,卻始終沒有找到原來的路。
這麼一陣功夫過去,祝彌的不适愈發強烈,低頭一看,濃密長睫顫栗不止,臉緊緊依在他胸膛前,還不停地拱着他,似乎對他寄予極大的信任與依賴。
……心懷鬼胎的蝼蟻。
思忖片刻後,聞人語決定先找個地方歇息。
靈力對祝彌不管用,但外在的熱源對祝彌卻是有用的。
聞人語找了個背風的平地,随意撿了些幹柴燃起火堆,躍動的火苗散發出源源不斷的溫暖。
原本平躺在地的祝彌下意識地朝火堆挪了過去,越挪越近,眼看着就要一頭紮進火堆裡。
聞人語把他抓回來,把自己的外袍脫下,蓋到祝彌身上。
祝彌和他挨得極近,左肩向前右肩向後,在熱烈的火堆和身後比起來明顯稍弱的溫暖裡猶豫不決,須臾後,祝彌戀戀不舍地舍棄了火堆。
被當成火爐的聞人語皺了皺眉,“……”
忍耐,就當是你來我往的交易。
橙黃的光映在卸去冷漠流露出疲憊的臉上,在祝彌逐漸穩定的呼吸聲,聞人語也閉上了眼睛。
火苗不甘寂寞地跳動着,緊接着一聲滋啦的響,茶水澆頭之下,隻留一縷缥缈的青煙徐徐升起,不過眨眼,那絲青煙也消失了。
祝族長的呼吸也跟着消散,腦袋更往下低,不敢往座上的人投去半點目光,低聲道:“晚輩愚鈍,不知長老有何指示,還望長老指點一二。”
“你真不知嗎?”
隻是一句簡單的反問,若是要說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這道聲音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祝家的長老祝閑,百年前就已經步入化神期,到如今,誰也不知道他究竟修煉到了哪一層境界,外界猜測他離飛升僅有一步之遙。
毋庸置疑,祝閑是雲天大陸聲名赫赫的大能,這也是祝家能在雲天大陸占據一席之地的根本原因。
自破境之後,祝閑潛心修煉,已有百年未曾過問世事,連祝家好幾任族長至死都沒能見上自家長老一面。
但他突然被點名傳召,在此之前也沒有任何風聲,這叫他如何能不戰戰兢兢?
祝福山冷汗涔涔,心念百轉後,小心翼翼地開口:“是為後山秘境突發雷劫一事?”
“是什麼人在秘境裡?”
遲疑片刻,祝福山不敢撒謊,“前些日子,有個不長眼的小輩在梅會上犯了大錯,被關到了後山大牢,我本想讓他在牢中思過,等時機到了再讓他出來,不料幾日後,再去看時,他人已不在牢中,看印記,大抵是誤入了秘境。”
“喚做什麼名字?”
“……祝彌。”
祝彌,這個名字在祝閑嘴裡輕輕碾了過去。
他目光錯落之處,原先有一盞形似未開的荷花燈,隻不過那花骨朵都是澄澈的流水澆灌而成,流水終年不歇,荷花百年未綻。
但前幾日,這盞荷花水燈終于展開了,花瓣完全舒展開來,花心栩栩如生。
縱使沒有色彩,也開得千嬌百媚。
“他如今修煉到什麼境界了?”
祝閑沒有追問祝彌犯什麼錯,這讓祝福山感到放松的同時也生出一絲詫異,面對祝閑的問題,仍不敢怠慢,斟酌道,“祝彌乃一介凡人,不曾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