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咻地一聲擦着祝彌耳邊呼嘯而過,再回過神來時,澄明流光劍青光流轉,劍意翻湧,飛速在祝彌身側繞圈,叮叮當當一陣繁雜的炸耳狂響将那些攻擊盡數擋去後,渾厚的靈力排山倒海傾撲而下,四周長鞭俱被震飛!
祝彌下墜的腰身被趕來的長臂用力圈住,聞人語一手提劍一手抓着他,兩三下往地處踏步飛去。
兩人落地,祝彌差點臉朝地摔出時,又被聞人語猛地拽住站直了。
祝家的弟子緊随其後,轉眼之間也已經飛了下來,二人再一次被層層疊疊包圍住。
祝家不是不放過他,而是不會放過祝彌,聞人語目光越發深沉,祝彌落到祝福山手中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祝福山緩身而至,對着被包圍的兩人,好言相勸道:“聞人小侄,你要退婚我們也同意了,祝家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為了他如此大動幹戈?”
流光劍铮鳴不歇,聞人語冷眼注視着眼前人,“你要怎樣才肯放他走?”
“哪有什麼走不走的,祝家永遠是他的家,孩子回家不是天經地義嗎?”
“但沒有人會在家裡吃不上飯還要挨打。”
祝彌在身後瘋狂點頭。
“那是從前他犯錯的懲罰。”
聞人語眉毛一挑,“你這是不肯放他走了?”
祝福山歎了一口氣,看向祝彌,“祝彌,你誤入秘境能活下來是仰仗他吧?”
這話古怪地很,祝彌不搭腔。
“他退婚對你來說或許有辱你的自尊,但救命之恩可是實實在在的,難道你要看着他為了帶你走,”祝福山鞭子指了指,暗示道:“對抗這麼多人嗎?”
祝彌探出腦袋,眨了眨眼睛,坦然道:“我沒有自尊那種東西。”
祝福山:“……”
聞人語:“……?”
其餘祝家弟子:“……!”
祝彌又笃定地說,“聞人語是最強的,我相信他。”
聞人語腦袋微微擡起,對此深表認同。
祝彌頭頂的鳥歡快地叽喳叫起來。
祝福山啞然。
其餘人:“馬屁精!!”
這兩人好說歹說都說不動,祝福山還惦記着希望聞人語和祝笙結成道侶,又顧忌聞人語的身份,并不打算真正與他撕破臉皮,隻好從祝彌身上入手。
祝彌想走,那絕不可能,祝閑可是下了死命令的。
祝閑說要祝彌,又沒說要一個好好的祝彌,而且在那天下過命令之後,祝閑就再也沒給他傳遞過什麼消息。
在此基礎上,給祝彌一點教訓,又何嘗不可呢。
祝彌太不聽話太不識好歹了。
那萌生出來的硬骨頭,今日就該捏個粉碎。
祝福山一聲令下,圍觀的祝家弟子紛紛聞聲而動,學着祝福山的動作,都想着将祝彌從聞人語身後搶過來。
“随我動作!”聞人語撂話,當即把祝彌拽進自己胸前,同時手中劍揮舞了起來。
激烈的交戰聲不絕于耳,祝彌被甩來甩去,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五髒六腑被甩得七葷八素,都要被甩成人幹,眼前冒出星星點點。
此時,聞人語正在揮劍抵擋來自身後的襲擊。
就在這一瞬間,祝福山逮到機會,倒勾狀的鞭子尾端直直飛向祝彌!
倒勾狀的鐵刺無比鋒利,隻要紮進人的身體,就會自行嵌入身體中的骨頭,牢牢卡住,被鈎住的人無論怎麼掙紮怎麼扒拉倒鈎都無濟于事。
鈎子隻會越嵌越深,屆時隻需用力甩回鞭子,輕而易舉就能把目标勾到手中。
鈎子形成的傷口不緻命,但絕對不好受,還會因此留下終身的隐疾。
這次看你還往哪裡逃!祝福山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第一個察覺到祝福山動靜的人是祝允,情急之下,他大吼一聲:“祝彌!”
祝彌被吼得吓一大跳,循聲望去,就看到在倒鈎在眼前不斷放大,呼吸一凜——
——哐!
那一聲在雜亂的動靜裡格外突出,堪稱恐怖的靈力與神識從天而降,就仿佛是厚重的天幕壓了下來,地面上所有的動靜都被吞噬其中,在場的修士都感受了近乎窒息的恐懼,天地之間一片寂靜,連風都停止了拂動。
隻有祝福山連人帶鞭地飛了出去,砰地甩在地上,地上的塵土飛揚了起來。
那威壓太過龐大太過恐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源頭。
“祝彌。”一道飄渺的聲音從天際彌漫下來。
祝彌仰起頭,沒看到人影,臉上浮現出茫然。
那人淺笑了一聲,似乎是在笑祝彌的天真與單純,“我在這裡。”
祝彌目光仍在向後搜尋,還是沒能看到人,惴惴地向聞人語詢問,“我是不是幻聽了?”
“我也聽到了。”
祝彌腦袋轉過來,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片雪白吓得大叫了一聲,直往後退。
被撞到下巴的聞人語繃緊了下颌,神情無比凝重。
不是被祝彌撞的,而是因為這個白衣人。
這個白衣人是什麼時候靠近,什麼現身,他竟是氣息都沒察覺到。
他們之間的境界,不是差了一星半點。
眼前的人白衣白發,連臉上的眉毛和瞳孔也是白的,看不出年紀,祝彌再三打量他,笃定道:“我不認識你。”
那人語氣依舊柔和,“你現在認識了,我叫祝閑。”
所有人祝家子弟面色僵滞,不可置信地看向對話的兩人。祝家長老,百年前就步入化神期如今快要飛升的絕代天才,聲名赫赫的祝閑,竟然對祝彌這個廢物這般和善?
曾經多少天之驕子,甚至不惜在他修行的山峰下跪上幾年,隻為了見祝閑一面求他收自己為仆,祝閑從來都沒過問一句話。
為什麼祝彌能得到他如此和氣的對待?
“可我不是很想認識你。”
祝閑嘴角揚了起來,沉悶的笑聲逐漸爽朗,眼裡盛出一絲含着溫柔的欣賞,“倒是個有趣的人。”
祝彌:“……”哪裡有趣了?
“現在你不想認識也認識了,”祝閑打趣道,“而且你本來也該認識我。”
直到祝閑說出這句話,祝彌才感覺不對,望祝家那些人臉上看了一眼,後知後覺地猜測到他的身份。
“你是祝長老?”
祝閑嘴角含笑,沒有否認。
“……”
祝閑這才施施然轉過身去,對着地上身負重傷的祝福山悠悠道:“這百年來我不問世事,竟不知族中什麼時候有家族遺孤被随意欺壓這樣的風氣。”
祝福山口角鮮血流個不停,恨自己揣摩錯了聖意,談及祝彌時祝閑态度不算鄭重,這段時間也沒過問,誰知道祝閑竟然會在此時出現!祝彌究竟有什麼值得他這樣做的地方?!
再如何思慮也隻是馬後炮了,祝福山懊悔不已,匍匐着爬到祝閑腳邊,拉住了他雪白衣角,瑟瑟哀求,“長老,長老,晚輩辦事不力,無論何種責罰晚輩都絕不逃脫,還請長老放過晚輩賤命一條,長老……”
在外界口中,祝福山一向以溫厚仁和,在族中雖也溫和但姿态甚高,不是人人都能有福消受他所謂的溫和的。
見他姿态受此淩辱,姿态如此之卑微,不禁心神大震,卻不敢生出一分一毫的憤怒。
畢竟那可是祝長老,祝家真正的靠山,相比之下,一個祝福山又算得了什麼呢?
祝家弟子當中,反應最激烈的莫過于祝笙了,他眦目欲裂,拼了命地想喊他爹的名字,卻始終發不出任何一絲聲音,甚至因為意念掙紮最厲害,感受到的壓迫也遠超常人,一張臉漲得青青紫紫,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埋汰。
“放過你?”祝閑狀似好奇地疑問,雪白的瞳孔輕飄飄地從祝福山身上移開,轉過身去,好聲詢問道:“你覺得你能被放過嗎?”
祝彌一時不察,手背上覆上浸骨的一陣寒意,手指被并着握在那張冷得過分的手上,被拉着站在了祝閑身側。
“你說說,他應該被放過嗎?”
祝彌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你不是祝家的長老嗎?”
“是啊,但受委屈的人不是你嗎?”祝閑睨着他,雪白的瞳孔裡空空蕩蕩,“百年前,祝家就是這麼處理的,誰受委屈誰就有處決肇事者的權力。”
祝彌悄悄抽出自己的手,認真道:“他和我都犯了不同的錯,應該都按族規處置。”
“那就這麼辦吧。”
叫人窒息的神識瞬間撤離,咳嗽聲随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祝閑随手指了祝福山身側的兩人,“你們兩個,先将他綁起來。”
頓了片刻後,祝允立即麻利從地上爬起來,見祝笙一動不動,死命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用眼神狠狠警告了他一番。
祝笙面若菜色,身體打顫地跟着祝允一齊行動。
“這下滿意了?”
“隻是依法依規,我也要被處置,沒有什麼高興不高興的。”祝彌回了話,暗想高興,當然高興,但那能說出來嗎?
“你犯了什麼錯,說來我聽聽。”
祝彌乖乖答了。
祝閑盯着他幾息後,無奈搖搖頭,語氣溫柔卻有種不講道理的霸道,一字一句道:“傻孩子,你那算什麼錯?你沒有錯。”
沒有錯,就不用受處罰,就不會被驅逐出祝家。
要和祝家斷絕聯系的話,看來這個人也不會同意。
祝彌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轉過身無助地望着身後的聞人語。
身後不遠的聞人語面無懼色,也無喜色,隻是平靜,極緻的平靜,就像冰凍了的湖面,堅冰掩蓋了冰層之下所有的暗流湧動。
這一瞬的對視,卻被無限拉長,仿佛四季輪轉滄海桑田全都囊括在這一息彼此眼眸中的倒影裡。
流光劍嘩地一聲,劍光閃爍得四周景物都染上青碧之色。
“我要帶他走,我看誰敢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