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舟不是傻乎乎的笨蛋,先前是沒注意,現在一察覺不對勁,再看之前的事,輕而易舉就品出端倪。
她們一共也沒見過幾面,醫院的第一回,自己摔了對方的手,這位好太太就故意拿劇組的事吓唬她。
她說不讓她陪床,這人轉頭就出差,連個消息都不發一條。
現在自己沒看好火候,她就故意讓她喝這個破養生湯,苦得像黃連成精了。
不僅壞,還睚眦必報的。
徐夢舟咬牙,鞋跟在光亮的瓷磚地面上使勁磨了好幾下,假裝那是阮黎的腳背。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占理。
她想報複回去都提不起勁,滿腔怒火好似被針紮破的氣球,撲簌簌飛跑了。
恹恹跟在人身後,嗅着一路的微苦藥味兒,直到見人仰頭将整碗養生湯一飲而盡,徐夢舟才緩過勁來,面色微變,意識到了什麼。
“這個東西,是藥嗎?你不舒服?”
阮黎放下瓷碗,撚起一顆櫻桃。熟透暗紅的果肉襯得指尖白若透明,或許是光反射的,連甲面也帶着暗紫。
清甜果香沖淡嘴裡的苦澀,她又拿起一顆,随意回道:“養生湯,每天都要喝的,不過考慮到成分,說是藥也沒錯。”
徐夢舟恍然。
她知道阮黎家裡的那檔子事,一出被金錢權勢異化的慘劇。
最可憐無辜的受害人是阮黎自己,聽說被買通的醫生破壞了羊水,讓她整個人的身體機能都受到了損害,心髒方面也有一些問題。
養到現在這種近乎健康的身體,已經很難得了。
徐夢舟閉嘴不再問,怕戳人傷疤。
阮黎吃了兩顆車厘子就不再繼續,擦擦手打算回房。
新鮮的車厘子,早上剛買回來的,徐夢舟也拿了一顆吃,有水果本身的酸甜,酸卻極少,隻充當豐富口感的作用,甜是極多,一口下去汁水豐沛,味道很不錯。
“沒壞啊,怎麼不多吃兩個。”
她順手抱起果盤,吃這點東西根本不占肚子。要知道自己嘴饞的時候,一次一小盆輕輕松松,就是解解饞罷了。
“吃太多容易上火。”阮黎說。
兩個也叫多嗎?
不過以她的身體,好像什麼東西都不能多吃,性涼的、性熱的、辛辣的、重油重鹽的……人活一世連最基礎的口腹之欲都不能滿足,還有什麼意思。
徐夢舟咧着嘴,阮黎本身沒覺得怎麼樣,她自己反倒難受起來。
吃過藥,阮黎又去刷牙,最後抱着平闆上床。
護眼的墨水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徐夢舟歪腦袋瞥了一眼,還以為她在工作,于是默默找出耳機來戴上了。
她的劇還沒刷完。
如同連續劇一樣的武俠影片,讓人一看就停不下來,徐夢舟看得如癡如醉,甚至還記了幾個扇子打戲的招式。
結尾的反轉更是拍案叫絕,她一激動,啪啪拍自己大腿。
腿拍紅了,聲音也響亮,直接穿透片尾曲,這才恍惚想起來,房裡還有一個人。
回頭一看,已經睡着了。
睡着了!?
不知不覺已經後半夜了嗎?
再看一眼時間,十點剛出頭。
不是吧……這什麼老年人作息,也太早了點!
徐夢舟放下平闆,看了看拐杖,自己的石膏腿,目測了一番沙發和床的距離。
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消息,晚安吻危機成功度過。
壞消息,她該怎麼做才能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把自己送上床。
一籌莫展之際,沙發上的巨大抱枕吸引了她的注意。
幾分鐘後,徐夢舟艱難地把自己從抱枕小船上撐起,雙臂夠住床沿,像挪動一塊凍肉似的,把自己摔到床墊上,翻滾卸力的同時還不忘支起小腿,免得碰撞。
再小心也是一個超六十公斤的重物,徐夢舟屏住呼吸,視線裡,阮黎還在睡,大概沒有吵醒她。
她松了口氣,抽出兩張濕紙巾把杵在地上當船槳的手心擦幹淨。
床是定制的三米大床,被也同樣如此。阮黎隻占據最邊上的位置,彼此隔了有一段距離,她小心地掀開被子,滾了進去。
再看另一位,雙眸緊閉着,呼吸頻率平穩,聽不到聲音,隻能瞧見規律起伏的胸膛。
雙腿蜷着,手掌握成松垮的拳頭抵在唇邊,像一個嬰兒。
——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徐夢舟腦海閃過這句形容。